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二日，玉宸一反常态地起了个大早，拉着两位义兄连日赶路，几人的坐骑皆是稀世良驹，短短半日的时间已连过三站。到了宝应，果然无人来接。兄弟三人投了当地最大的一家客店，拣了一间靠近帐房的上房，杨康知道他必有打算，倒也不多问，郭靖虽不明就里，但玉宸要做什么他是向来不会阻拦的。兄弟三人守到傍晚，听得店外鸾铃响处，一骑马奔到店外，戛然而止，一人走进店来，吩咐帐房明日预备酒饭迎接兄弟三人。来人声音清脆柔和，恰如黄鹂百啭，正是四妹黄蓉。 玉宸特意拉着郭靖杨康赶早行了半日，果然在此处逮到了黄蓉。玉宸随手推开房门，几步跨出，冲着黄蓉笑道：“蓉儿妹子十几岁的大姑娘了，怎的还这样调皮，还与哥哥……”玉宸的话说了一半便生生顿住了。他刚一抬头就见到黄蓉俏生生地站在柜台前，头上斜斜插着一支精雕细琢的玉簪，一袭水绿长杉更衬得她肌如瑞雪，清新脱俗。在她身后，一抹修长的身影立在门口，此人一袭华贵的紫衣，锦衣玉带，头上戴着金冠，风姿隽雅，气度不凡，正是与玉宸有了一夜情缘之后便久别未见的赵王完颜洪烈。 他一出来就与二人不闪不避地打了个照面，黄蓉笑靥如花地问候三位哥哥，完颜洪烈却只是盯着他看。玉宸一愣，对上完颜洪烈温柔炽热的目光，他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这倒也怪不得他，站在玉宸的角度来说，他与杨康有了那一茬倒还好处理些，他二人毕竟是平辈，也非亲生兄弟，胡闹一下倒也没什么，但是完颜洪烈却与杨康不同，玉宸自从与他相识便一直对他敬爱如父，完颜洪烈在他心里一直是一位沉稳可靠的长辈，与完颜洪烈有那一层关系完全是在玉宸意料之外，若非是赵王以《武穆遗书》的线索做挟，玉宸永远也不想跨过那道禁忌的线。说来还要感谢陆小凤的那封求助信，让他免了第二天早晨与完颜洪烈相处的尴尬。他自半年前离京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完颜洪烈，对方倒是给他来过不少信件，但他却一封也没回过。事实上，自那夜过后，他与完颜洪烈之前的相处模式就已经完全不适用了，玉宸现今也不知要如何处理他与完颜洪烈之间的关系，更不知要如何面对他。四目相对间，玉宸最终是败下阵来，垂着眼低声叫了一句完颜叔叔，赵王对此甚是受用。 说话间，杨康和郭靖也跟了过来，杨康见到养父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只是面色如常地问候。大约是完颜洪烈提前在送给杨康的信里说起过这一茬，前几日的餐饭住宿想来也是他安排的，可恨杨康心里明镜一般，却将此事对他情郎守口如瓶。想到此处，玉宸不禁有些气闷，杨康察觉到他情绪上微小的变化，只低头轻轻笑了一声。玉宸听到他这一笑之后更是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也不顾及郭靖黄蓉还在，当即转过头冲着杨康恶声恶气地道：“不许笑！”杨康被他这么一凶也不生气，只挑了挑眉，伸手在玉宸脑袋上揉了两下，气定神闲地给这只猫儿顺毛。“好好好，不笑。” 黄蓉被他二人的互动逗得噗嗤一笑，神态娇憨可爱。完颜洪烈见他二人如此作态只是微微一笑，接着温声道：“近日的招待不知你们可还满意么？”玉宸见他如此明知故问顿时后槽牙发痒，郭靖不知其中缘由，只是诚恳道谢，玉宸哼了一声，扭过头不予作答，杨康见此只得无奈地摸了摸鼻子，父子二人交换了一个啼笑皆非的眼神。杨康轻咳一声，冲几人笑道：“快要入夜了，有什么话进去再说，站在风口处算什么呢？” 完颜洪烈见杨康出来打圆场自然是顺着台阶下，玉宸对他到底是心里抱愧，只一言不发地让开了道，他也不与完颜洪烈并肩而行，只跟郭靖一同走在最后。进了房间，完颜洪烈叫了小二上来点了一桌酒菜，样样俱是难得的佳品。五人围坐在一起用饭，桌上黄蓉跟一只小麻雀似的咭咭咯咯的又笑又说，郭靖杨康几人时不时应和两句，气氛倒也不错。玉宸也在黄蓉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那夜归云庄中，黄蓉见情势危急，父亲非杀郭靖不可，任谁也劝阻不住，情急之下，说出永不相见的话来。黄药师爱女情深，便即饶了郭靖。黄蓉在太湖中耽了大半个时辰，料想父亲已去，挂念着三位义兄，又到归云庄来窥探，见他几人安然无恙，心中大慰，回想适才对父亲说话太重，又自懊悔不已。次晨躲在归云庄外树丛之中，眼见三人并辔北去，于是抢在前头给他们安排酒饭，恰逢完颜洪烈自京中南下前来寻杨康，偶然遇得黄蓉，他从黄蓉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这才知道玉宸原来也与杨康郭靖在一起，他猜到不出几日玉宸必然要来寻黄蓉，他干脆就与黄蓉一起跟着玉宸玩了一出捉迷藏。几人谈得兴起，直说到月上中天，席间几人或多或少都饮了些酒，郭靖酒量虽算不得差，但比起杨康和身为金人的完颜洪烈还是稍逊一筹，喝了几杯之后便已然有了醉意。黄蓉在席间陪饮了几杯，她毕竟是女子，二两酒下了肚便有些不胜酒力了，玉宸见她玉颊浮红便提早送她回了房间。待他再回来时，席间便只剩下了一个完颜洪烈，杨康和郭靖二人的椅子都是空的，想必是杨康去送郭靖了。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了他两人，玉宸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他虽然在男欢女爱这方面经常情商掉线，但他并不是傻子，他也能察觉出来如今他与完颜洪烈之间有些东西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完颜洪烈见他不开口也不着急，他甚是坦然地冲玉宸笑道：“宸儿，过来坐。难不成你我几月不见，宸儿就对完颜叔叔这样生分了？” 玉宸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败在了赵王的温柔攻势之下，他垂着眼挪了挪步子坐在了完颜洪烈身侧。今夜完颜洪烈的来访实在玉宸意料之外，但杨康对自己养父的到来却是心知肚明的，可他在此以前却半个字也没和玉宸透露，玉宸气他父子二人联手同他玩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因此在席间总是对这父子二人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但即使他刻意给杨康和完颜洪烈摆冷脸，他二人还是半分脾气也没有，完颜洪烈仍是那副沉稳温和的做派，一边同郭靖黄蓉二人说话，一边频频动筷给玉宸夹他爱吃的菜肴，杨康则是在一边替他剥去虾皮剔去鱼刺，还细心地将他不爱吃的配菜调料通通挑了出来。玉宸让他们俩磨得没了脾气，心里那点儿微不足道的火气早在席间饮酒时就已消遁得干干净净了。这只猫儿如今酒饱饭足，毛也顺得差不多了，收起爪子乖乖巧巧的样子别提有多可爱，任谁见了都得心猿意马，魂飞九天，完颜洪烈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两人大半年没见了，这坏小子又不回他的信件，玉宸成日里走南闯北，他也无从得知玉宸的具体位置，俗话说相思之苦最是熬人，完颜洪烈一朝心愿得偿，自然心满意足，但好巧不巧陆小凤发来了一封求助信，导致玉宸第二日便远赴塞外，自此再没了音信。完颜洪烈虽然思他念他，但他贵为王爷，身上的担子也不轻，自然不能轻易撇下自己身上的事率性而为，随便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他能做的只有每日处理完事务，夜深人静时在心里默默想念，想二人缠绵的那一夜。如今赵王千等万等终于见到了这只行踪不定的猫儿，阔别已久的心上人静坐在侧，是个人都难免会动些心思，但他也深知万事不可cao之过急的道理，当下不动声色地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一开口却不诉相思之苦，而是与玉宸说起了别的：“宸儿可知我为何要来此处？” 玉宸见他说起正事登时面色一肃，再没心思同他计较别的了。事实上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正是玉宸想知道的。他深知完颜洪烈贵为大金六皇子，于大金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更何况朝中权贵平时里都要管理自己的封地，据玉宸所知，平时完颜洪烈书房里的公文总是堆积如山的，更何况如今烽烟四起，处处皆是叛军，就连大都这样繁华的地方前些时日都出了些乱子。如此危急的情况，完颜洪烈本该待在大都全心全意地打理封地事宜，但如今他却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了宝应。玉宸心里也清楚，若非十万火急的事，完颜洪烈决计不会离开大都，那么由果推因，促使他离开大都的原因有多么重要也就可想而知。思及此处，玉宸立时正襟危坐，连方才的酒意都散了些许：“可是那些叛军闹出了什么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