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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之时,江户城中百花盛开,在荒的马车里三个小姑娘看荒因为花粉过敏疯狂打着喷嚏。 “荒大人,真的没关系吗……”御馔津有些担心地询问荒。 “无事……”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的荒感觉头都是疼的,他让御馔津关了马车的车窗,尽量不让花粉漂进来,低头又继续去处理手中的事务。 今日出来得突然,也是因为荒忽然收到了探子的来报,他所一直调查的事情出现了当年的线人,于是荒命人立刻准备。不想上了马车看见三个姑娘早已坐在马车里等他,荒解释说自己此行并非是去玩的,岂料三个小姑娘异口同声的说我们知道,荒没办法,为了赶时间只得带上她们紧赶着出门了。 而当一切处理完毕,四人赶往回城的途中,乡下田野间的花朵却让荒遭了不小的罪。 御馔津看着荒越来越差的脸色,终于叫停了马车,决定让荒出去走走透透气,虽然花粉随着空气飘散依旧阻拦不住,但至少不会让人继续在马车里闷着头疼,荒应允了御馔津的请求,皱着眉地下车准备去放松一下。 此时的路边偶尔有叫卖的小摊贩,卖着各种各样的物什,乡下售卖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小姑娘们逮着荒的钱包就是一通霍霍,不管不顾地瞎买一通,荒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她们胡闹去了。 但是下一刻路边摊贩的一个物品就引起了荒的注意。 那是一束花,很像杂草的花,因为枝干细长和枝叶太多,被层层包围的黄色小花显得有些无助,但是也分外的可爱,荒看了看,这般可爱的黄色小花朵居然让他一时在脑海里想起了谁。 “好像很适合须佐之男呢!” 不知从哪里突然蹿出来的御馔津先一步开口说了荒心中所想,荒给了对方一个眼神,御馔津立刻心领神会地掏出荒的钱包买下了花束,帮人好好拿着。 “荒大人,此花为月见草,虽然是草但是能开出花儿来,所以平民之间时常作为装饰花放在家中,但是……月见草在乡间小路边上随处可见,送给须佐之男会不会显得你太小气了?”御馔津拿着这束花,虽然也知道这花看着的确惹人喜欢,但是对于曾送过十二蓬莱枝的他来说,忽然送这样路边的小野花,属实有些掉价了。 “……”荒不回答,老实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没有想过这一层,若是要送给天皇陛下或者是名门望族世家小姐们只要尽管按着贵的挑便好,闭着眼睛都能选中合适的。可是须佐之男和他们全然不同,他不在乎对方送他什么,十二蓬莱枝的事情之后荒问过他,到底什么样的东西才会被他看上,须佐之男却也笑着摇了摇头,说自己也不知道,客人送什么来都是好的,他都会满怀感激地收下。 价值连城也好,路边石块也罢,须佐之男要的,从来都不是那些东西。 荒也一时犯了难,他看了看御馔津手中的那束花,觉得自己该是又要送错东西了。 几人回到下城区的时候已然是入夜时分了,吉原花街早已是人声鼎沸,人头攒动,几个小姑娘还想跟着荒去凑热闹,被荒冷着脸命令着送回了城里,在三个小姑娘的骂骂咧咧声中马夫不敢不从荒的命令,便只能说将三位大人送回去了再来接荒,荒点了点头,说自己只是进去送了花便回,今日不久留。 于是那束会让荒不断打喷嚏的花落在了荒的手上,还好有长纱斗笠帮他隔绝了一部分花粉,否则还没等见到须佐之男,他都该烦恼地将这束花随意丢弃了。 荒寻着熟悉的路线到了须佐之男的店门口,今日倒是奇了怪了,往日里自己只要往门口一站,那尖锐细长的女声便立刻会迎上来,也不知今日对方是在忙还是不在店内,荒没能看到这家店的领家mama,于是他独自走入店中,看店内的姑娘们个个涂脂抹艳的挽着自己的客人,没有人留意到他,荒只能抓了一个路过的新造,问询她。 “若是要找他的话他此刻正好在楼上。”小小的女童手中端着茶盏,不敢耽误,回了荒便立刻跑远了。 今晚上须佐之男没有客人吗…… 荒看着小姑娘跑远,本想再等一会儿领家mama的出现,毕竟听说在吉原不打招呼私自与游女会面会有损对方名声,但是荒手中的花束眼看着叶边都萎了不少,荒也不想等会儿打着喷嚏地和人见面,这样似乎还有损自己的颜面,便是两相抉择之下,决定自己抬脚上了楼去找须佐之男了。 上楼梯时荒还是有些犹豫的,他今日来得突然不说还没领家mama的接见,传出去难免会对须佐之男的名声有影响。荒纠结了好一会儿,直到走到了须佐之男的门口,还是决定将花先放在门口,再到楼下等等领家mama的为好。 于是荒弯下腰将手中的花束轻轻放下,又担心须佐之男先一步看见花束,他只得摘下了头上的长纱斗笠和花束放在一起,以告诉须佐之男自己来过了,说不定他等会儿会自己找下来。 但是等荒刚站直了身子,须佐之男的屋内突然出现了一声清脆的响声,随后又像是什么人跌倒时发出的声响,荒愣了一下,想要去拉槅门的手有些犹豫,但随后屋内便传出了陌生男人的声音:“老子今晚能来见你都是给你面子了,一个游女罢了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粗犷且愤怒,随后再度传来几声清脆声,荒没有再多想,拉开槅门走了进去。须佐之男的正屋之中没有任何人,但是里屋的门却是关着,荒不清楚此时的屋中发生了什么,也担心自己这般贸然进入是否合适,于是他透过里屋槅门留下的那条缝隙看去。 须佐之男此时被一个男人五大三粗的男人按在身下,荒是头一次见他这般衣衫不整的模样,身上似乎被什么细长条的东西打过,一条条红痕在莹白的皮肤之下尤为刺眼。 “不过是出来卖的!还真讲究那些规矩!你不就是想要钱吗?!老子给你!” 男人抓着须佐之男颈后的长发,又将其狠狠抛在地上,须佐之男没有发出声音,但是那紧皱着眉显然是吃了痛,但是他强忍着没发出一声,对方似乎尝到了甜头,咸猪手开始在须佐之男的身上游走,须佐之男想要拒绝却又挨了上了几巴掌。 “谁允许你拒绝的?!怎么,你不会有了老相好了吧?!现在连我都敢拒绝了?!” 在荒认为须佐之男那张尤为姣好的脸上此时已有鲜血顺着嘴角流下,可是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喊一声疼没有说出一句话,唯有那双明亮的眼眸牢牢看着对方,像一只小型的猛犬一般,下一秒就会扑上去咬断对方的喉咙。 可是男人似乎很不满这样的眼神,他用腰带在须佐之男身上抽打后满身的赘rou让他感到疲累,便是丢开了腰带去扯自己的衣服和须佐之男的衣服。 荒站在门外,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双手握成了拳甚至用力到指甲快要陷入掌中,但是他却迟迟没能迈出那一步。 没有理由,让他站出来,去救一个游女。 他和须佐之男是全然不同的,他是高高在上的幕府将军,是这个国家真正的掌控者,和低贱到谁都可以欺负蹂躏的游女,是完全不同的…… 但也许是某一下的抽打让须佐之男终于再也不能承受住这般非人的折磨,自他的喉间低低发出了一声呜咽声,里屋的男人听见了,荒也听见了,这声呜咽闷闷的,但是却是让两个男人都为之一颤。 “我还说你打算继续装哑巴呢?!这不挺会叫的吗,来来来,等会儿到了软榻上你可别再给我继续……” 男人忽然一脸猥琐地笑了起来,只是他的话还没说话,身后便被其他人狠狠地踹了一脚,男人太胖,一时没有站稳竟是直直倒了下去,额头磕在了一边的柜子上,瞬间流了不少的血。 荒给他这一脚刚好揣在人脚上,用了些力的,须佐之男在一旁被打得有些头晕,荒看了他一眼,便见肥胖的男人还要再站起来。 “是、是谁?!是谁踹的老子?!”对方怒吼着,捂着自己磕破的头瞎叫唤。 “什么恶心的玩意儿。”荒见着了对方的正脸,顿时便皱起了眉头。 那男人摇了摇头,终于看见面前之人的样子,但是很快的荒腰上那把精致华丽的刀便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下城区的武士怎么可能见过他们的幕府将军,便以为对方和他一样都是落魄的武士,于是猥琐地笑着,口无遮拦。 “什么嘛,原来和我一样都是来睡这个家伙的啊……瞧着我们两个都是同身份,老子不介意分你点rou吃,只是这家伙在软榻上不爱叫,没趣得很……” “……” 对方竟然将他当作和自己一样的下城区的流浪武士了,荒听着心中厌恶更是加深几分,油腻的男人说着还要去拉起地上尚且有些站不稳的须佐之男真打算和自己分享一二,却不想荒一抬手,只需一拳就将人打倒在地。 男人跌倒在地上,三番两次想要站稳身子,被荒狠狠踹了一脚肚子,便捂着腹部左右翻滚起来,动作之大,荒等人终于不动了,便是又送上好几拳,对方毫无还手之力,而荒却是拳拳到rou,打得对方直叫苦连天。 “哎哟……别打了!别打了!我……哎哟!我错了……我错了!” 可是荒哪里听得进去,抛开这人以为荒和他是同身份,胆大妄为大言不惭便算了,刚才那打在须佐之男的每一巴掌,每一鞭,每一下,荒都数着,定然一个不剩地全然还给他。 待到须佐之男缓过了神来,身上叫嚣着的疼痛减轻了几分,他才终于看见了屋内正抬手对着肥腻男人猛打着荒,须佐之男本以为是自己看见了幻觉,却缓了一阵子,发现并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荒真的来了。 “月读……大人……” 须佐之男坐起身来,只是轻轻唤了一声荒,脸颊上的疼痛便让人狠狠皱起了眉,他轻轻抬手用指尖去碰了碰嘴角,待再次拿下已然是指尖染着血渍,荒将须佐之男这一切动作看在眼里,下手的拳甚至更重了几分。 意识到事情在被闹大,须佐之男赶紧回过神来,缓缓来到荒的身边。 “月读大人……大人!不可以再打了!他会死的!” “这种人便是死了也是理所应当!”近处一看,须佐之男的伤势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荒感觉自己此时该是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彻底崩断,反手就去抽腰间的佩刀。 “不行的……不行……求您了,求您住手……”须佐之男很清楚,这一刀下去,必然是要出人命的。 须佐之男看着荒即将去抽刀的手,赶紧去拉住了荒的衣袖,荒才转过头去看他,那张平日里看着乖顺温和的脸,第一次有了慌乱和悲恸。 “求您了……在吉原如果出现这种事情,是会惊动官府的……闹事者便不可以再进入这里了……所以求求您别再打了……他必须得活着!” “无妨,我不在乎。” 他是谁?他可是这江户城之下得天独厚的幕府将军,是这个国家这片土地实质的实权者,竟要将区区一个下城区的官府搬出来压他,倒有了下城区这些贱民们的作风,荒实在气急,一时无法冷静地听须佐之男的劝告,还要继续将拳头落在那武士身上。 他到底……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此生气…… 就连荒自己都快要弄不清楚了。 “可是我在乎……” 下一秒,荒的迷茫似乎就得到了答案。 荒听见一旁的须佐之男低声说了句什么,于是他猛地收了拳头,诧异地看向须佐之男,刚才被人压在身下欺负成那样甚至都没吭一声的须佐之男,此时对方却是泫然欲泣,那双明亮的双眸中终于让荒看见了深藏在其中的痛苦和不甘。 须佐之男颤着身子拉着荒的衣袖,他甚至在这一刻都没有忘记荒是不喜欢自己这低贱的身份触碰他的,他微微低下头,像往日里的每一日一般,乖顺,温和,没有任何攻击性,他低垂下头,恳求着荒放过对方,也放过自己。 “可是我在乎……”须佐之男的声音听起来沙哑低沉,没了往日的活泼,他低垂下了头,几缕金发从肩头滑落,“我无法离开吉原……我只能在这里等着您来……若是往后您也不能来了……那我、我……” 荒知道的,须佐之男这人性子要强又固执,便是之前两人玩个游戏他都非要争个输赢,可是此时此刻,这么要强的一个人却还是为了能保全荒低下了头,他求着荒而并非是为了保护自己。荒愣了愣,握着拳头的那双手终于缓缓放下了,也不知对方是不是皮厚rou糙的,等荒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的手甚至都破了几块皮。 “……” 屋内的打闹声终于彻底消停了下来,那名武士早已因为疼痛晕厥过去,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极其难堪,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今日给须佐之男带来的伤痛最后会还在自己的身上。 荒看见须佐之男落下泪来,一时有些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本只想出心中一口恶气,却不想惹得须佐之男哭了,便不再去理一旁昏死过去的男人,跪在人面前小心地伸出手,拂开须佐之男的脸颊上的发丝,很轻的,再轻一些地帮他擦着泪水。 “别哭了……” 荒低声哄着面前之人,他有些不明白,明明自己才是不甘心的那个,为何哭得却是须佐之男,而道歉的却是自己。 常年来身居高位之人第一次感受到了凭借自己的权利和势力,无法做到的事,便是让面前之人停止哭泣。 淌在指尖的泪水guntang,让荒更是不安,平日里会和他来往和他说话的也就三个小姑娘,一个比一个好哄,可是面前人并不是女孩子,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遇见,并非是送些东西或者满足一个愿望就能有效果的,荒只能无措地一边帮须佐之男擦着眼泪,一边拉过一旁的衣服为须佐之男穿上。 该如何是好…… 聪慧伟大的幕府将军也在此刻犯了难。 但是荒刚才制造的响动声实在太大,楼下的sao动似乎是有谁报了官,荒和须佐之男也听见了,荒还正在想着该如何哄得人不哭,便看见须佐之男抬起头来看向了自己:“月读大人……您、您从我房间的窗户下去吧,顺着樱花树的枝桠可以去到中庭,那儿距离大门不远……” “可是你……” “我没事,我没事的……” 说着须佐之男自己抬手去擦了擦眼泪,他手背和手腕上的伤口正挂着血珠,让荒想去查看一番,但是须佐之男却立刻拉过他的袖子,一脸地倔强:“求您了……快走吧,这里交给我来处理便好……” 对方似乎为了让自己安心,须佐之男很努力地扯出了一个笑容,却要比往日里那温和的笑意少了许多发自真心的喜悦,荒如何会看不出。 楼下脚步声越来越多,似乎就连领家mama都赶了回来,人群声和脚步声眼看着要上楼来,须佐之男再一次催促着荒离开:“月读大人,快走吧……” 荒看着那双被泪水浸得亮莹莹的双眸在火光下跳动着流光,张了张口想说什么,但是须佐之男摇了摇头,荒才知道此时唯有先行离开才是上策,他无法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显露在此刻,更不敢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显露在须佐之男面前,于是他站起身来,离开了。 在荒离开的下一秒,须佐之男的房门被狠狠拉开,可是他一点也不慌张,独独松了一口气,他抬手用手背擦去嘴角被打时溢出的鲜血,又将荒披在自己身上的衣物更往上拉了些,随后俯下身,恭顺地弯下了腰。 随后他听见了领家mama的惊声尖叫,也听见了各位jiejie们的窃窃私语,以及官府来人的大声呵斥和询问,可是这些在下一瞬都被他抛之脑后。 他唯有记得,荒抚上他脸颊时的那双宽大的手掌,该是多么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