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四):为何做君王
狐仙(四):为何做君王?
窗外寒天,大雪如席。 侍女为熏炉添火。 今日她仍在这处读书习字,她有心探索凡间趣事,起初不愿,不知那赵丰烨心中在想些什么,只是这些时日下来,忽觉这事倒有几分乐趣。 她托那宁国公修作人形,山中又枯燥无趣,便来凡间寻些乐子,便成了那临孝侯的宠妃,不讲从前如何,如今若非必须也未想过要再去主动害人,而周国的败落对她来说不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画面罢了。 宋陨虽是“无根之人”却也熟读四书五经接受过书堂教育。 教她每日写字,为她讲述《礼记》。 “神女大人,陛下来了。” 她微微抬头,未将手中笔墨搁置。 直到那人推门进来,有恭敬声起。 他抬步走来,她方放下笔,想弯身却被他抬手止住。 赵丰烨看着她官纸上字,“这是你写的?” “是。” 他不作声,贡黛只觉叫他轻视了,细眉微蹙,却听他笑道,“宋郧,你可看过了?” 他摸透了这帮奴才,说是,“不得吹捧。” 宋郧应声上前,扫一眼那一捧,“陛下,此字,的确毫无力道,笔画不端……” 赵丰烨忽然将他打断,“比起朕来如何?” 宋郧一时间哑了声,方想说话,只见君王执笔在那官纸上写下两字,“怀聿”。 她侧目去看。 他不写还好,此举不知何所为,此时她看,若说她字如草秽,那他也好不了太多,虽是勉强能看,可绝不是一个统领天下的君王该写出的。 皇帝说:不得吹捧。 一时,宋郧冷汗冒出,不知如何是好,“陛下……” “这两个字还是朕练的最久,最多。” 赵丰烨将笔搁置,瞧着她笑道,“你看朕,这么多年了,这字还不是如此吗。” 他转身坐下,对她招手,“到朕身边来。” 她有些犹豫,可今日好像不曾在他身上感到压迫之力。 遂靠近。 贡黛走到他身旁,也未多想便要坐下,只听宋郧惊呼,“不得与天子同坐!” 她抬头看他,却见他仍是一脸笑意。 她本不知这些繁琐礼节,自她出山以来便是神女,临孝侯宠爱她,不论她做什么,皆无罪,只因她本来就是山中女子,不懂礼数。 如今或知一二,也不过是那些年的所见所学罢了。 贡黛欲起身,却被他按住,这人手掌guntang,缓声,“无需讲究那些,你以往如何,如今亦如何便好,朕从不在乎这些也最不想在乎这些。” 于是她与他同坐,要她复读今日所学。 他不常来,只是有时会像现在这般来看她,亲自教她读书识字。 他问,“读书可有趣?” 她心念一转浅笑,“陛下觉得呢?” 他侧头看她说,“朕从前是山中之子,没有什么读书习字的机会,那时有人教朕以猎为生,讲究猎术。” 四目相对,但见她笑容变浅,他仍笑道,“朕不爱读书,倒是喜欢打猎。” “那陛下猎术如何?” 赵丰烨微微侧头,向她那媚人面容靠近,“自然是不错,饶是那野狼,野狐,再狡黠,也逃不过朕的弓箭……” 贡黛看着他戏谑目光半响,只抿唇微微笑,“陛下神勇。” 她笑而发寒,赵丰烨状作不知。 她低头看眼前这双手,骨节分明却粗糙削瘦,实在算不上风流。 “陛下从前不是陛下的时候喜欢做什么?” 宋陨在一旁几回欲言又止,冷汗从脸颊落下。 赵丰烨只是看着她,许久他说,“朕喜欢游历,曾经想当一名游侠。” “游侠?” “游侠。” 那是什么。 她一时间不解其意,从未听过。 赵丰烨愣了一下,随即大笑扶额,叫她那怔愣神情看的只觉这家伙可爱可怜,“游骑者,好结交,行于江湖,自由自在。” “倘若真要论起读书,朕恐连宋郧都比不过。” “陛下,奴才才疏学浅,不过是口耳之学!” 赵丰烨啖笑不语。 贡黛微深思。 既是如此,又为何要困在这宫殿之中,不去做他的游侠,畅游四方。 “为何做君王?” 赵北乾有那么多子女,怎么轮到了他。 她如是询问。 “这——” 忽地手背一凉,有墨落在她手背上,凝作一滴墨珠。 一旁宫人静谧,不敢大出声,唯有她身侧,衣物布料摩擦声,有轻柔触感落下,待她低头,只留下一抹温热。 “你在周国到底是如何立身处世的,倒是会戳别人脊梁骨。” “妾是因为您是陛下才问的。” “朕是不是明主,你这话都是死罪。” 虽是这么说,却并未对她如何。 “妾知道。” “那你还敢说。” 贡黛笑道,“妾什么都不是,所以相信陛下不会因此杀妾。” 她既不是朝臣又不是誰的亲信家属,本就是一亡国遗妇,只能依附他。 如果要杀他早已动手,这男人明显对她有兴趣,只是为何,因为贪图她容貌?似乎也不是,她尚不知。 四目相对,赵丰烨看着她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眸,哼笑,“天子各有命数。” 这不是她想要的回答,但她只回道,“原来如此。” 耳边,是他声音缓淡,“心里存有,心中怀笔,有人说朕能做握笔之人。”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不再多言,又看她写了一会儿便起身,带走一股热,叫她身旁空了。 “不要偷懒,朕改日来看看你写的《千字文》。” 他走了。 不常来,有时来了便走,也不久留,时而打趣她,时而带来屋外叫风击落的两朵花…… 很久之后贡黛问过他,作为帝王,这些话就这么告诉她没关系吗。 “这江山,天下子民,列土封疆,千秋功名……都不是朕,朕从来不是什么帝王。” ——他原本无名无姓,这名是赵北乾安在他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