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亮了/我们有缘再见
漆黑的地下空间，高耸绝妙的青铜神树最底部，容貌昳丽的青年静静倚靠树干而坐，双眸紧闭，好似沉进了醒不来的梦魇之中。 昳丽，沉静，寂寥，荒芜。 以上就是九门棋局上最关键棋子——吴邪对容钰的第一印象。 掉进水里的吴邪没来得及多打量，就被湍急水流卷进了坍塌而成的山岩裂缝深处，冲到了地下河，漂流许久之后栽进瀑布底，脑袋磕到石头彻底昏迷了过去。 …… 地下河的河壁上，刻着一幅幅线条明快流畅、衣纹飘逸、栩栩如生、极具动感的浮雕。 巨大的青铜神树巍峨壮观，树身和枝桠却挂满了奴隶，潺潺鲜血顺着云雷纹路汇流而下。 待血液流尽，被当成祭品的奴隶尸体又被毫不留情地丢进青铜神树内部。 以祭品血rou和灵魂，换其长生，换其力量，换其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 容钰是被吵醒的。 因为耗费了太多心力和能量更改阵纹，抵抗侵蚀力量，容钰几乎是在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就眼前发黑，昏了过去。 好在他身上套的防护法术数不胜数，防御程度堪比千年乌龟壳，短期内不会有溺水窒息的危险。 睡眠是恢复精神力最快最稳妥的方式。 可惜这一天的秦岭地宫格外热闹，吵吵嚷嚷的，枪声、嘶吼声、撞击声、重物落入水面的声音，山石被水流冲刷挪动的轰鸣声……各种纷扰杂音堆叠在一起，最终硬是把力竭的容钰闹醒了。 他睁开那双纯净剔透的眼眸，表情懵懂而呆滞，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正在秦岭地下，做着修补青铜神树封印阵法的任务。 大脑传来阵阵刺痛，虽然比昏迷前那仿佛要将灵魂撕裂的感觉好多了，但依旧是不舒服的。 容钰蹙着眉，脸色苍白。 他站起来，伸手触碰青铜神树上新刻画的云雷阵纹，将好不容易才恢复些许的力量全数灌入，激活早已千疮百孔的阵法基石，将早已被篡改得不成样子甚至背离初衷的部分彻底覆盖掉！ 容钰的脸色更白了，像是一碰就碎的琉璃，在污浊水底摇摇欲坠。 力量骤然流失的痛苦让容钰头晕目眩，几近昏迷，他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倚靠着青铜神树，缓缓坐回了原先昏睡的地方。 与容钰糟糕情况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慢慢亮起的青铜神树。 幽暗红光从底部而起，点燃了充斥着远古蛮荒血腥气息的云雷纹路，盈盈辉光绕着树干盘旋而上，像是徐徐亮起的午夜烛火，驱散了能将人逼疯的死寂黑暗。 借着满是浓郁尸气和阴气的地下河水扑灭小虫子点燃的火焰，“烛九阴”吐着蛇信子游回了青铜神树附近。 “烛九阴”受了很重的伤，在灵气衰竭的末法时代，唯有青铜神树逸散的特殊能量可以彻底治愈火焰和高温带给它的伤害。 ——毕竟它本就不是山海经神话里堪比创世神的存在，而是依托青铜神树的特殊能量，在人类幻想和纷杂欲望之中诞生的戾兽。 这类生物没有忠诚可言，哪怕拥有极高程度的智慧，也摆脱不了暴戾情绪的干扰，它们会不惜一切代价去寻找、去获取能够巩固其存在的“锚点”。 介于虚实之间的“烛九阴”的红色竖瞳里浮现出非常人性化的恐惧与不甘，始终远离青铜神树底部，哪怕那里隐隐约约传出能够补足自身损耗和先天不足的腾蛇血脉气息，哪怕那里才是特殊能量最浓郁的最佳疗愈之所。 ——若不是先前容钰揍遍地下黑暗生物时，顺手给侥幸活下来的生物都强势粗暴地种下“冒犯即死”的精神禁锢，此时必定有大批直接或间接依赖青铜神树生存的生灵前仆后继涌过来，将陷入虚弱状态的、凶戾黑暗生物的无冕之王撕成碎片，尽数吞食。 在无数明里暗里的贪婪觊觎之中，位于漩涡中心的昳丽青年依旧在向阵法灌输力量。 实际上，修补青铜神树封印阵法固然会让容钰元气大伤，力量折损，但也不至于令他力竭至昏迷，更不会让他经过大半个月休养后仍旧气息奄奄，仿佛随时会倒下似的。 ——真正透支了容钰力量的，是随着封印阵法一同刻上去的、具备【净化】功效的符纹。 冥冥之中仿佛传来一声叹息，存在感较低、平日表现犹如人工智障、但确实和宿主利益紧密相连共进退平摊危险的系统权衡利弊许久，终究是分出一缕能量，融进那几近干涸的经脉和丹田里。 与此同时，天地间稀薄的灵气也朝着秦岭汇聚而来，丝丝缕缕的草木生机之力凝聚成雨滴，淅淅沥沥地落入秦岭地宫。 得到强有力的双重支援，容钰终于不必卡着自身承受极限压榨力量，可以一鼓作气彻底激活运转修改后的阵法。 累积数千年的阴气、戾气、怨气、煞气被逐渐净化为最中正平和的清灵之气，抚平那些不得安宁的生灵残魂和遗念。 于是继幽暗红光之后，星星点点的白色光芒也亮了起来，像夏日夜晚里的萤火，纷纷扬扬地从青铜神树内部飞出来。 它们绕着容钰转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四散纷飞，飘落各方，有的成为地上草木，有的成为天上飞鸟，有的成为海里游鱼，也有的融入母腹，重新走进这人世间。 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到来。 晨曦微光透过山体缝隙钻进地底，跳到水下，和几颗赖在昳丽青年指尖不肯离去的光点一起，映亮那带着笑意和温柔的眼眸。 “天亮了。” “我也该走了。” “我们有缘再见。” 昳丽青年语调轻柔，像哄小孩子似的。 于是，被哄得心花怒放的光点们也蹦蹦跳跳地飞走了，飞到容钰看不到的地面，飞到容钰的必经之路，变成一丛丛繁茂的香草，变成一朵朵将开未开的鲜花，静待彼此的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