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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他冲女儿微微挥了挥手,善桐便跳下马来躲到父亲身后,听二老爷和那大汉说理,“这是大帅发话,你们该回撤了。粮草送多了,徒然拖慢速度,我知道你们的细思,无非是想多一些粮草,能进能退。但粮食就这么一点,许家的三将军展眼就要出去换防……”他的声音也较从前在京城时多了一丝嘶哑,可即管那大汉多么胡搅蛮缠,二老爷还是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地同他说理,说了半日,那大汉见讨不了好,便悻悻然吐了一口唾沫,“真是油盐不进,俺老祝记住你了!”一面说,一面又回了人群中去,二老爷却一刻也不得闲,顿时又被一群出身各异的军人给围住了要粮食,这群粗人的口齿又并不特别干净,善桐藏在父亲身后,听得各色脏话漫天飞扬,一时间又觉得新鲜,又有几分害怕,等二老爷缓缓把众人都敷衍打发了,含沁又过来笑道,“二表舅,今日辛苦你了。”二老爷显然和这个猴精猴精的便宜表外甥已经极为熟悉,他笑着指了指含沁,“你这小子,只会给老舅添麻烦,自己又不肯得罪人的。”善桐也已经明白过来:显然含沁运送的这一批军粮,早就不止有一支将领觊觎,含沁本人又不欲和他们纷争,便索性往上一推,把麻烦推给了二老爷。倒是累得二老爷多费了许多唇舌。这边二老爷得了空,那边善榆和四老爷自然也上前厮见,一边和二老爷低声说权神医的事,众人一边都纷纷上马往城中驰去。进了城,含沁和二老爷打了个招呼,竟自己转到另外一条路上,善桐和善榆都有依依不舍之色,就是四老爷都道,“一路上难得含沁照顾,怎么才进城就走了,还打量着置办酒席,好好为他慰劳一番!”这摆明了是给一家人留出说私话的时间,是含沁为人过人之处。二老爷对四老爷的感慨便不置可否,领着众人在城内行了一段,便进了一个气派官署,下了马又吩咐迎上前来的老家人为众人收拾下处,安排洗漱等等,善桐怯生生东张西望,见室内温暖如春,便乍着胆子问父亲,“爹,我能洗澡吗?”天寒地冻的,又要赶路,要是贸然洗浴,很可能感染风寒,也不是没有就这样一命呜呼的事,是以她一路都没有沐浴,早觉得自己满身的尘垢。可又害怕家里煤炭不够,恐怕这要求为难了父亲,因此一边说,一边就看二老爷的脸色。小五房素来是严父慈母,二老爷对女儿还好,格外有些纵容,虽然皱了皱眉,但到底还没说她,就吩咐下人,“去请厨子家的婆娘来,就说难为她了,孩子还小自己筹措不来,请她帮着给洗个澡。”打发走了善桐,面色就是一变,也不分青红皂白,劈头先骂榆哥,“奴才秧子,谁让你把meimei带来的?定西城里全是男人,她一个女儿家,能行走得方便?”竟是威风八面,大有说一不二不容辩驳的意思,一点都不见了方才那笑眯眯没脾气的样子……连四老爷也受教训,“你嫂子糊涂,母亲老了,行事也有不对的地方,你就该小心劝着,来定西求医是正经事那不用说,带三妞出门,是谁的主意?为了她哥哥的结巴,让她一个姑娘家寒冬腊月地跟着出门,亏你们想得出来!”四老爷对着两个嫡兄,就和对着母亲一样,是从来都没有脾气的,只好唯唯诺诺,老实交代,“听说是含沁说,让梧哥跟着过来,说二哥忙,顾不得求治的事,好歹梧哥也能帮着张罗。可娘说梧哥要读书,家里又着实没有别的人了,妞妞儿别看年纪小,厉害着呢。就……”二老爷神色顿时一动,“家里没有别的人了?三弟呢?檀哥呢?”一时正要细问,那边又有兵士急匆匆闯进来,“老帅那边来人,请您过去说话!”军情大如山,二老爷只得又出了屋子,善榆这才透出一口大气来,松了松筋骨——他一直保持着垂手侍立的姿势,眼观鼻鼻观心,就等着父亲的训斥。四老爷看着他,也觉得善榆真有几分可怜,就拍了拍侄子的肩膀,低声道,“你爹面上凶你,其实心里还是疼你的!别往心里去,咱们在这儿住一晚上就去定西,到了定西找到医生,你的病就能治好了。”榆哥掀了掀唇,想要说什么,但又咽了下去,他清秀而满是灵气的面上略过了一线阴沉,再开口时又是瓮声瓮气,“四、四叔,我没往心里去……”这边二老爷发威,善桐并未适逢其会,却是在一桶热水中惬意徜徉,还将一路带来的一包桂花香都倾进热水里,变了一桶热腾腾的香汤出来,痛痛快快地洗过了澡,一边擦拭头发,一边和借她残汤也洗一道的厨子老婆说话——这也是小五房的老人了,同她很是熟惯,也并不拘谨,一边搓澡一边就抱怨起来。“您说这福建又哪有这样的天气呢,就是大冷天的那不洗澡也不能过日子呀,一整个冬天都这么冷,我就和当家的说,等人都散了在厨房里架火,底下烧着,这才洗了两次,又哪里是洗,简直是煮!”又絮絮叨叨地道,“老爷也是的,忙得脚不沾地,三个月就瘦了一圈。最难的时候一天睡不到两个时辰,还惦记着家里,偏偏又走不开。最难的时候想要请出假来回家瞧瞧,又听说路上实在不太平,嗳,乱、乱、乱!”善桐便备细问了父亲的生活起居,得知如今形势多少缓和了些,二老爷不再难以支应,也能睡得饱觉,这才放下心来。厨子老婆又啧啧地赞美她,“真是姑娘大了,一天两天的变,我们三妞妞也长大了,和一朵花儿一样,就是打扮成个男孩,看着也是清俊的!前几天许家的公爷、桂家的少将军和一个长得好看得不得了的少爷过来,照我看啊,都比不上我们三妞妞可爱。”说到桂家的少将军,善桐自然多了几分留意,就笑问,“是哪位少将军啊?去年他们也到我们村子里借粮来着,我们还托他给爹带信呢。”“就是那个带信过来的少爷!”厨子老婆也出了屋子,一边擦身穿衣,一边眉飞色舞地道,“和含沁表少爷一道来的,对老爷特别客气,这一向有过定西,都经常给老爷请安。有些糙汉子不大尊重老爷,被他看着了,还帮着调停呢。虽说满城里都说将来成就肯定是小公爷最大,但我呀就喜欢桂家少爷,有礼!有一次我在门外站着,他正好也闲着没事,我们说了半下午的话,听着家里在京城的事,也听得耐心。”她冲善桐挤了挤眼睛,又压低了声音,多少带了打趣地道,“说起咱们三姑娘的事,就要听得更耐心些了。比说起大姑娘、六姑娘的事,都耐心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