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狱寺很痛恨自己。 庭园里美丽的观赏性植物，温暖的日光，干净优雅的建筑物，衣食无忧的生活。这是他一直努力想要给十代目带来的生活。 无论自己多么努力，所做的一切都终究无法改变十代目的命运。自己过去所希望的——十代目成为一个伟大的人，他的愿望实现了。十代目不需要自己的帮助或辅佐，他独自一人就能成为伟大的系统决策者。只是这样实现的代价是他的生命。不要。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愿望会携带这样的代价。当初的自己为什么会许愿这样的愿望呢？如果自己知道，那他宁可十代目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需要他的人、他能够留在身边的人、他的恋人。 只要是为了十代目，他什么都愿意做。 他也确实对正一说了这些话。 此时此刻他的手按在整个地底城市的地表出口安全阀上。他答应过正一说，自己会在这个时间点关掉这个安全阀，这事关十代目是否能够活下来。只要他关上这个安全阀，地表的出口就不再接受电力供应和系统监控，任何人都能够打开通往地表的大门，十代目就能够成功逃出地下都市。可是，他手在最后要按下的最后一刻却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狱寺知道，自己在干的是违反规定的事情。他过去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权限进入这个安全控制房间，一旦被人发现，别说未来晋升为中级枢机的目标，就连一等公民的身份都会丧失。不、即使他们成功将系统休眠——狱寺也无法想象接下来的生活会怎么样，如果没有系统，他们该如果整合管理社会资源呢？谁来监控所有的三四等公民精神状态呢？粮食会够吗？能源还够用多久呢？人类应该如何应对日渐稀缺到几乎不剩的贵金属资源呢？只是想想他就感到胸口一阵沉重。人类天生就是短视又感性的生物，没有系统的人类无法为自己做出理性的决定，终会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这是他们从小就熟记于心的教导。 自己的决策大概就是短视又非理性的，那又能怎么样呢？他想要十代目活下来。这是很简单的事情，他只要拉下闸就好了。 明明都已经下定决心了，为什么无法下手？狱寺无法理解自己，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脑子里自己幻想过的两个人的未来同摔碎的罐子一样纷纷凋落。下班就能看到十代目的日子。能够笑着吃美食的十代目。在庭园的公共花园中和自己一起散步的十代目。想要给十代目买的衣服。想要和十代目一起过生日吃生日蛋糕。想要醒来就能看到十代目。能够自由自在生活的十代目。叫着“隼人”的十代目。明明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了，离这样的未来已经不远了才对，现在却被告知自己心中未来全部都不可能了。 如果系统不存在了，美好的未来、梦想，自己那些努力、那些心情，最终都会化为乌有。 好不甘心。 对不起，十代目。我想要成为能被你需要的人，但是还是没有能够做到。我其实知道自己的价值，自己其实就是那个被社会唾弃的，短视又感性、冲动又控制不住脾气的人。这之后自己大概会被人撤掉职位和公民证书，被公安部抓起来当做犯罪送往四等公民的电池牧场吧。至少我的这个举动能够真的帮助到你。所以十代目，请你一定要活下来啊。 就算你不能够做只属于我的十代目，也请你活下来，一直活下去。希望你能够继续接受我、喜欢我、记得我。 地表出口安全阀的把手被扳到最下面写着“OFF”的位置。 如果你不在了的话，我大概会没有勇气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 ＊ ＊ “这是……”纲吉看到仓库尽头移动的人影，“正一君！” 正一坐在一辆看起来破旧的老款军用四驱越野吉普车上，“赶快上车，没时间了。” “你这是哪里弄到的车啊？看起来是三、四个世纪以前的老古董耶。”山本敲了敲车的外壳。 六道骸：“密匙都拿到了吗，入江正一？” 正一：“都拿到了！狱寺已经帮忙把地表出口安全阀关上了，等系统重新启动大概只有5分钟空隙时间——该死，这玩意儿怎么发动的，怎么无法启动？” 山本：“你试试左右踏板同时踩？” 正一：“还是不行！再不启动我们就要错过机会了，该死的老玩意，白兰大人那边怎么都不至少搞一台本世纪出产的交通工具。” 山本：“要不让我来试试？看起来很像我们地表军用车的cao作方式，我说不定能够让他动起来。” 正一：“好！起来！我俩换座位。纲吉君，你能看到军方距离我们还有几分钟？” 纲吉：“那个……他们离我们……这个房间周围怎么都不是一个颜色的……等等难道说——” 六道骸看着破门而入的军人们，拿好三叉戟，“看来被他们找到了啊。” 纲吉：“怎么办？阿武，车能启动吗？” 山本：“我有点找到感觉了……应该是这样——” “快点！他们追过来了——” 正一回头，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们朝他们飞奔。 山本右脚踩着油门，仔细聆听汽车引擎发出高速运转的声响，左脚感觉有点找到了这辆车半离合器的联动点了，三个世纪前的车好像需要关闭手刹才能开动？可哪个是手刹——敌人已经近在咫尺，山本甚至能够从后视镜上看到向他们飞射来的激光射线，要来不及了，心脏在砰砰砰地乱跳——是不是这个？ 吉普车一下子像是脱缰的野马，猛地一下向前冲——自己油门是不是踩得过猛了——山本一边驾驶一边晃着头努力想要躲避激光射线—— “距离地表出口安全阀重启还有多久？”山本问道。 “1分27秒。”正一立马报出来。 “看来你需要踩油门踩到底了，沢田纲吉的友人君。”六道骸一边说着一边从后车窗伸出三叉戟狠狠往刺穿已经将一只手搭在车尾的敌人，“敌人都已经跟上了。”敌人被他用三叉戟从车上甩开，更多的敌人抓住了他旁边的沢田纲吉的座位侧的车身上，六道骸干脆将后座的帆布棚拆掉，站起来将身子挡在前面纲吉与敌方对抗。 “正一，我防护服背后有近战用刀和激光枪拿出来，”山本一脚将油门踩到底，“大家抓稳了——” 车速突然加快到纲吉觉得自己防护服下的嘴脸都要被扯开来了—— “正一，”山本努力绷紧面部肌rou以抵抗猛然加速到音速的冲击，“你哪里搞过来的车啊，怎么不早点说这辆车有量子加速器的。” “那个，白兰大人从里包恩大人手里买来后让他一个叫斯帕纳的朋友来改着玩玩的，我怎么知道对方装了量子加速器和核聚变引擎啊。” 超越音速后，车子依然在不断加速，快要达到半光速的速度了。这个车出品的那个年代，人类的还达不到半光速的速度，连核聚变的技术都没有，车身本身材质和造型设计完全并不是为了半光速的速度行驶的打造，在如此高速的行驶下整个车身零部件哐当哐当响得厉害，车身的金属框架rou眼可见的超高速影响下变形，不经人怀疑这车是不是马上就要散架了。若不是引力加重器同量子加速器一同被安装进车内，他们早就超过逃逸速度车身都要飞起来了。仓库的墙体、前方的大门、身后大批追赶他们的士兵们、全部都变成了流动的线条和色块，射向他们的激光射线像是按下了暂停键迟缓地追在他们身后纲吉还没有意识过来，地下都市的冷色调白炽灯被刺眼的暖色调阳光代替，占据了整个视网膜，即使有防辐射头盔也一瞬间让人睁不开眼睛。纲吉努力再次微微睁眼，橙黄色的沙丘一直延伸到视线能够看到的最远处，在蓝天烈阳下闪烁着光芒。远处，零星的旧世纪地表建筑物残骸被埋没在这橙黄的沙丘中，只露出残缺和尖端，在高温热浪下显得歪歪扭扭。 这里就是地表。人类曾经生活过得地方。 来不及感叹，“他们动作真快啊。”六道骸就已经打断了纲吉的思绪。 “阿纲，拿着。”山本突然将激光枪抛到自己手里，“正一没有办法使用，不过你应该可以。”这种军队枪不是都是有指纹锁，指纹对上才能cao作的吗？自己只是开过门逃过监控什么的小事情，开枪的指纹锁真的办得到吗？ 山本：“我们现在已经在地表了，应该会自动解除能量和射程限制了。正一，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你知道的吧？” 正一：“第二基地。” 纲吉：“等等，军队绝对会能够追上那里的吧？” 正一：“是的，我们要抢先在军队赶来之前抵达第二基地，按下系统重启开关并且切掉整个数据库外部电源供应，对整个数据库格式化然后输入关闭初始系统的密码。” 山本：“总之先开到第二基地对吧？好勒交给我吧。” 六道骸看着纲吉拿着激光枪，好不容易找到准心，抖抖索索地扣下扳机朝敌人方向乱射，成功扰乱了敌人却没有一个射中的。 像他这样天真的人，没有自己的话，独自一人大概无法生存吧。 很麻烦的人，骸看着他。 不过，自己也并不讨厌和他在一起。 ＊ ＊ ＊ 新·优尼： 地表的世界怎么样啊？你喜欢吗？这不是你心心念念都想要看的地方吗？ 纲吉：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呢。有点……怎么说呢……空旷到让人感觉寂寞。不过要是库洛姆也能够一起来看就好了。她一直很想要亲眼看到地表的日落。 新·优尼：库洛姆已经看到了哦，我让她生活在自己理想中的精神世界里，她每天都和你和那个叫六道骸的男人以前坐在沙滩上慢慢看着太阳落下的模样呢。 纲吉：……这就是为什么你会称电池牧场为乐园是吗？你让大家都过上了自己理想的生活…… 新·优尼：是啊，你今天意外没有想要反对我啊。 纲吉：……我累了，逃跑也好，被追杀也好，我也并不是什么特别珍惜自己生命的人，如果死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为什么大家想要我呢？他们觉得我很有价值。我真的一点都搞不懂他们所看到的价值是什么，我在体统检测的每一项数据都不合格，做事也是笨手笨脚。这样的我能够对人类未来的延续做出什么价值呢？全人类的事情我不知道，大概也做不到。但是我只知道自己周围人的事情，隼人和阿武的事情，库洛姆的事情，正一君的事情，优尼的事情，你的事情，如果我的所作所为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命运，那样在我自己看来就是有价值的了。 新·优尼：你依旧无法承认我就是优尼吗？ 纲吉：你不是优尼，即使你继承了她的记忆和思想，你依旧无法成为优尼。为什么你那么执著与成为优尼呢？在我看来，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无法取代或被取代 新·优尼：优尼会不断经历重生与死亡，她拥有今生前世的所有记忆，优尼永远是优尼。 新·优尼：你真的不记得你是谁了吗？ 纲吉：你在说什么啊？ 新·优尼：其实你是＊＊＊＊＊＊＊＊＊＊＊＊＊＊ 纲吉：＊＊＊＊＊＊＊＊＊＊＊＊＊＊ 新·优尼：＊＊＊＊＊＊＊＊＊＊＊＊＊＊ 纲吉：＊＊＊＊＊＊＊＊＊＊＊＊＊＊ 新·优尼：＊＊＊＊＊＊＊＊＊＊＊＊＊＊ 新·优尼：放弃rou躯，回到我们身边吧。这是你的归属。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