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站在淋浴下让温热的水带走身上的寒气,冲走眼前的迷茫。高启强将手放在自己的左胸静静地感受着心脏的跳动。这是他重生后养成的习惯——在淋浴的时候感受活着的脉动,以此来确定自己所面临的并非梦境。 高启强抚开镜子上的水雾,上面映照出自己年轻的面容。这是一张比前世同时期要年轻的脸,也有生活磋磨的痕迹,但整体来说比前世的自己好看不少,小铃铛解释是Omega体质的原因。 看着这样的自己高启强重重叹了口气,这样的他还能给书婷幸福吗?万一她也是Omega,他们还有可能吗? “哟,这么着急啊,现在你们可没有任何交集,而且别忘了目前陈书婷已婚。”小铃铛又悄无声息地跑了出来,飘在高启强背后与镜中的他对视。 “你知道她的性别吧。”高启强没用疑问句,他看向镜中小铃铛的眼睛,深沉的双眸里是不容拒绝的认真。 小铃铛撇撇嘴:“你就没想过让她维持现状?” “我心里想的你不都一清二楚吗?”高启强转过身面向小铃铛,“我想她幸福,所以请回答我。”浴室里的水汽好像都跑到他那双下垂眼里,小铃铛看着他的眼睛感觉自己像是坠入一汪柔波荡漾的深潭里。他错开视线,道:“她是alpha。”它(他)总是无法拒绝这样的眼睛。 高启强一惊,那晓晨还存在吗?不会成为母亲的书婷还会和前世那样做出相同的选择吗?可转念一想他又为陈书婷感到高兴。 “alpha啊,这样她是不是就可以得到陈泰的重用,不必依附白江波那样的蠢货了?”前世认识陈书婷的时候,她就已经是游离于产业之外的家庭主妇了,虽然还掌握着白江波手下的生意,但心思基本都放在了白晓晨身上,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快就找了自己。 许多人只以为她是个有漂亮皮囊的女人,但只是漂亮可不能在陈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干爹手下好好过活。某种意义上陈书婷是高启强的老师,是她教着高启强心狠,教高启强怎样脱下人皮做鬼。在高启强能够独当一面之前,许多事都是陈书婷在背后拿主意,她有手段有魄力,如果不是因为孩子,高启强想建工集团早就是陈书婷的陈了。 小铃铛看着高启强为陈书婷挂起的笑和为自己带上的哀,默默退回到铃铛里。有些事不是他该说的,如果高启强能永远不知道最好。看过这人的一生,他可能比高启强自己还要清楚他对陈书婷的感情,高启强自幼所欠缺的母爱、父爱、友爱、情爱在他遇到陈书婷后全都得到了满足,他对陈书婷的爱早已超越了单纯的爱情。陈书婷在他心中的分量之重恐怕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 他无法判断高启强得知那些事后会不会做出更为疯狂的选择。在看过这一世所有人到目前为止的经历后,小铃铛有些崩溃。这个恶趣味的世界已经够糟糕了,那家伙还加了一堆乱七八糟的设定。他现在无比后悔当时想都没想就和阎王签了契约,早该知道那家伙不会那么轻易发善心! 洗完澡后高启强随便煮了碗面吃完饭坐到沙发上电话联系了明天要出海的渔船,他要准备工作了。毕竟罪要赎,日子也要过。还有不到半个月小盛就会回来张罗着开店,要赶紧把缺的钱挣出来。 小铃铛趴在他手边看着他忙前忙后找来钱快的活,最后锁定了报纸上一则采沙场的招聘。 小铃铛看着采沙场的地址眼神一沉,这不正是白江波手里那个。他算了算日子,这里马上就要上演一出大戏。 “你确定要去干这个?”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高启强拿着铅笔在报纸上圈圈画画,“来钱快门槛低,我也有管理采沙场的经验,说不定可以避免扯进徐江的案子。”言外之意他不想再和人命扯上关系。 徐江两个字刺痛小铃铛的心,要说的话猛地被堵在嗓子眼,刀片似的卡在他虚拟的喉管上不上不下膈得他红了眼。 高启强明明是想向好的吧,为什么一定要他沾上人命呢?那个任务他更无法说出口了。 “别忘了,你是一个Omega。”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又恢复了平静,“而且这是白江波的地盘。”他看到高启强在听到白江波后不自然的抬眼,而后又若无其事地翻看报纸,顿时咂摸出些不对劲。 “你故意的?”是啊,前世他可是接了白江波的盘怎么会不清楚他名下的产业,“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吗!”难言的愤怒喷涌而出,亏得自己担心他这担心他那。 “你知不知道白江波涉黑,你现在只是个卖鱼的,是个,是个omega!”他因为激动而有些结巴。 “omega,omega,我用不着你一遍遍提醒我这个该死的身份!”高启强被他问得烦了,一撂笔气恼地靠到沙发上。前世生意场上少见女人,他们这种黑白通吃的就更少见。程程和书婷的困境他皆看在眼里,卖鱼出身的他也曾受尽白眼和歧视,但他终究是个男人无法真正感同身受。 可现在,这一世在一个比男女有别更加等级分明的世界,对omega的歧视甚至超越了曾经的女性偏见。一个omega鱼贩可能会引起别人的同情,但他想要跻身连bate都少有的商场怕是比登天还难。那不是他磅上陈书婷认陈泰当干爹就能做到事了,他必须从长计议。 在云端待久了怎么可能甘愿苟活于地下?他是要赎罪是想向好,但不代表他会因此放下野心。他比所有人多活了二十年,他有阅历有知识他见证了将要到来的新时代,他不该也不能苟活一生。 “你不是说过要我改变京海吗,你不是说那些因我而死因我而伤的人都是我的孽吗?卖鱼的高启强做不到,只有强盛集团的高启强能做到!”他的话掷地有声叫小铃铛瞬间羞愧:他还以为……是他肤浅了。 身体里那个机械的童声咯咯笑了起来,像是在嘲笑他:“呐,不论外表如何,他的内里还是那个高启强,你为什么会以为他需要你的保护呢?” “不要再阻止我了,把任务告诉他吧,他会需要的。” 听到这些话[他]的灵魂松动,趁着这个空隙,[它]掌握了主动权。机械空灵的童声旋即在屋里响起,还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高启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改变吓了一跳:“请811029按照原定轨迹为黄翠翠报仇。” 下了班,李响按照约定去给安欣的玫瑰换水。玫瑰代表什么不言而喻,和安欣搭档一年多了,李响第一次见他对一个人这么上心。 明明只见了几面,明明他们曾处在对立面。李响站在玫瑰前,心里冒出这些念头来,鼻尖萦绕着玫瑰的芬芳,引诱着他伸出手抚上那娇嫩的花瓣。没控制住力道,花朵一颤抖落了几片花瓣。 糟了!可别给人把花养死了啊!飘零的花瓣惊醒了李响,他忙将它们拢到手里,看了一圈没地方扔便揣到上衣口袋里。 出门落了锁,李响站在回归黑暗的楼道,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父亲的电话。他不自觉皱起眉,盯着手机犹豫了几秒才接起来。 “喂,爸…”轻叹一口气,带着些许无可奈何。电话那头旋即响起父亲粗鲁的声音,意料之中没有问候直入主题——村里xx叔有事让他帮忙。 他出身莽村,村如其名一个莽字了得。中国是个人情社会,莽村尤甚,在这里人情世故远高于法律道德。他从小就和莽村的一切格格不入,拼命读书只为逃离那里,可现实告诉他,人是一棵树,死之前永远都无法割舍扎根的故土。 他很羡慕安欣可以没有负担的坚守自己的原则和cao守。电话那头父亲还在等待他的答复,他回头看了眼安欣家的门,想要拒绝的冲动愈发强烈。 “爸,我……”另一手习惯性地揣进口袋,摸到了那几片玫瑰花瓣,滑滑的,像丝绸一样轻柔的触感。他好像又闻到了那股芳香。“我就是个普通警察没那么大本事,这事真办不了!”随后也不管父亲会怎么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他突然拔高的声音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下身姿挺拔的男人瞬间萎靡了下去,这是他第一次拒绝父亲,拒绝那个印象里强大如莽村化身的alpha。 他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带出一瓣玫瑰花,原本娇艳的花瓣因为脱离本体而黯淡枯萎。 可惜了,他为这几片花瓣的“死亡”感到遗憾,忽而萌生想买一簇玫瑰花的念头。但在抬头看到安欣家门的时候转瞬即逝。他养也养不好,再白瞎了钱。 “按原定轨迹为黄翠翠报仇?”高启强拧着眉看向小铃铛,原定轨迹?呵,还是要他和徐江扯上关系呗,他想起前世一步错步步错,甚至险些要了安欣的命。 “要我再看着徐雷被电死,要我再去开车撞安欣?”他厉声质问道,为黄翠翠报仇……回想起前世这段事情的经过,还有老默……不!他欠老默和黄瑶太多了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他杀人。 小铃铛看着高启强内心的挣扎,不忍地闭上了眼睛,可耳朵还是能听到他的心声。 “你一直都知道的,还有其他办法不是吗?”机械的童声响起,明明是天真的声音语气却像极了那个恶劣的阎王。“把所有会发生的事都告诉他吧,以他的智慧会想出办法的,你不是也想他这辈子能干干净净吗?”恶魔低语在他的耳边响起,诱惑着他说出自己知道的一切,“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次我要他救赎陈金默可没说其他人哦,嘿嘿~” “够了!”[他]费了些心力把[它]屏蔽,耳边终于得到清净。小铃铛睁开眼,高启强已经陷入了沉思,他在想有没有别的办法。 “对不起,”他飘到高启强肩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是要让你扯进徐江的事。” 高启强面色不虞地抬手将他扫开。仔细想想他倒也无所谓了,手上人命债这么多不差这几条,只是这次要他按原定轨迹为黄翠翠报仇,日后又会不会让他按原定轨迹看着阿盛去送死?想到这他的眼底闪出几分恼火。 “不会的,相信我,这次任务是个意外。相信我高启强,一切都会变好的。”他安慰着高启强同时也在安慰自己。他原也想当这个世界的旁观者。可当他踏足,当他看到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时,他再也做不到无动于衷地作璧上观,他也有想要拯救的人,他也有要赎的罪。 阎王办公桌上一个可爱的粉嫩团子抱着一块蛋糕大块朵颐,奶油糊了一脸。阎王看着她滑稽的样子噗嗤一笑:“你能别吃的这么狼狈吗,好歹也是本王的脸”说着拿纸给她擦了擦。 团子白了她一眼,嘴里的蛋糕还没咽下去就含糊着开口:“谁让你二话不说把我拉回来,我,我还没玩够呢!”这声音竟和小铃铛那机械的童声如出一辙。 说到这阎王忽然来了气,屈指使劲敲在团子头上留下一道红印:“哎呦,你干嘛啊!”她揉了揉额头,一双下垂眼顿时蓄起泪来。 “本王还没找你算账,谁让你不和我商量就发布任务的?” “哼,谁让你又心软了,他做了那么多错事,还害死爸爸那么多次,”提到伤心事,团子憋不住哭了出来,“我,我不想他好过嘛!” 阎王神色黯淡一敛平时的玩世不恭,她将团子抱进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我不会再心软了,我,”会让他付出代价,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