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遥远的灵魂
漆黑的夜，水滴落的声音回荡在封闭的环境内，空气中炙烤的rou香越来越清晰，抚慰着饥肠辘辘的肚子。 杏子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狭小的山洞，灼热的火堆旁是小男孩专注烤着鱼的身影，洞外已经是夜晚。 她觉得睡了很久，身体是睡饱以后的轻盈，原本受过伤的地方都感觉不到痛楚，尤其是肺和呼吸道的刺痛都消失了，她甚至觉得这里的空气尤其清新。 杏子看到眼前小男孩身上的埃及服饰，想着自己的灵魂应该是掉落到了另一个世界，没有疤痕的白腿也印证了这一点。 小男孩注意到杏子的动静，被吓了一跳，愣神的看着对方的功夫，小手被舔上来的火舌烫了一下。 “嘶。” 他的小脸皱在一起，疼极了，眼睛泪汪汪的。 杏子暗自好笑，她坐起身，把六岁模样的孩子搂到怀里，用罐子里的凉水替他冲了冲微红的地方。 男孩眼眸里有些敬畏和戒备，却意外很听话，杏子天生讨孩子喜欢，又温声温气地哄着他，所以他乖乖地窝在对方的怀里，就这么任由自己的小手被杏子放在嘴边吹着气降温。 凉丝丝的，好舒服。 杏子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发心，柔声道。“还痛吗？” 男孩感受到对方亲近的过分的动作，浑身僵硬，他把手从杏子掌心抽回去，回过身看着面前的女人，摇了摇头。 “那你，你是谁？为什么从天上来？”是神女吗……？ 他糯糯的声音传来。 杏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呀？这么荒凉，很危险的。” 小男孩抿着嘴，紧张地用手捏着衣角，不肯说。 杏子看着他这么可爱，忍不住逗弄他。“不说吗，我可以读心噢。” 面对男孩子半信半疑的眼眸，她故作神秘道。“你的名字叫亚图姆，是这个国家的王储，是不是？” “你……你！”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在杏子的哄骗下，年幼的亚图姆一五一十将自己的经历告诉了她。 在遥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伙异教徒，他们崇尚邪神的力量，将千年神器偷了出去，通过古老的仪式召唤着什么，具体的目的亚图姆也说不清楚。 这些异教徒每到一个地方就会开启仪式，在昨天亚图姆追的很近的时候，看到了仪式开启和面前这位从天而降的jiejie。 杏子听完也知道了个大概，也许是他们异教的仪式把她牵扯进了这场千年以前的纷争，但是这次千年神器失窃，并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任何痕迹，看来这只是个小插曲罢了，年幼的亚图姆和他的国家可以处理好，并不需要她来改变什么。 至于她自己的问题，应该再去参与一次那个仪式，灵魂就能回去了吧。 她看着面前时不时偷看她的软萌的小家伙，心都快化了，忍不住又贴了贴他糯糯的小脸。 “你……！”小男孩羞得说不出话，这个jiejie怎么这么热情。 他贵为王储，虽然年幼，但所有人对他礼敬有加，母亲早亡，父亲严厉，从他记事以来，几乎没有人这么亲近过他，陡然间出现一位奇装异服的神女，对他这么亲昵，他觉得很不适应。 好在她贴够了，就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烤鱼上，亚图姆配合她，从布袋里拿出辛香料，撒了上去，一顿不算丰盛的晚餐就做好了，虽然简单但闻着可香。 杏子把半边鱼吹凉，大的鱼刺剃了，想一点点喂小小一只的亚图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可以的。” 他不是父亲口中一直长不大的孩子了，这次孤身一人出来拿回重要的东西，就是为了证明这一点。 亚图姆眼睛亮亮的，用手抓过鱼块，不服气的坐在一边吃了起来。 一个小孩子说出这番话的模样，让杏子忍俊不禁，果然不管多大，就算他是小时候的爱哭鬼，骨子里还是倔强的。 杏子饿坏了，她三两下解决，吃得热了，她脱下冲锋衣，只穿着黑色无袖上衣和短裤，自己钻出狭小的洞外查探一番。 静谧的沙漠绿洲，明朗的夜空缀满星辰，偶有星光坠落，带来一阵飒爽的风，让心境也跟着豁然开朗。 也许是灵魂的自由漂泊，她觉得一直以来压在心中的巨石消失了，心情久违的明快，她张开双臂，拥抱着浩瀚星海。 深深呼吸着千年以前的清新空气，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她沉醉在不属于她的时代的晚风，回过神来时，小小的亚图姆站在身边，疑惑地看着习以为常的景色。 她弯下腰和他平视，笑着对他伸手道。 “我叫杏子，我也要去找那些异教徒，我们一起合作好不好？” 亚图姆看着面前神女温柔的眼眸，小手握住了她，乖乖地点了点头。 “杏子……jiejie。” jiejie？ 真崎突然被这个称呼羞到了，她不自觉的带入了成年以后的亚图姆，耳朵一阵发热，她讪讪地摆了摆手。 “不用叫jiejie，就叫杏子就好了。” 小亚图姆不明所以，虽然觉得不太礼貌，不过还是听话的，脆生生地叫了她一声杏子。 真是乖极了。 杏子带着他四处转了转，等小亚图姆迷糊着眼打瞌睡的时候，便抱起他，小家伙枕着她的肩头，疲惫的奔波让他很快睡去。 女人回到洞内，将他安置好，软乎乎的小身板挨着她，睡得很香。 杏子吻了吻他的额发，虽然没什么睡意，但也歇下了。 …… 接下来的两天，杏子和亚图姆都在赶路，除了熟悉一路的风土人情，她听亚图姆讲了许多这个时代的故事，两个人一起吃饭骑马睡觉，小家伙对她熟悉了很多，已经完全接受了她的存在。 有时路过村庄，他们会听到上了年纪的男女哭天抢地的，是异教徒从这些地方抓走少男少女，用作仪式的祭品。 杏子以前没细想，现在却觉得奇怪，现世参拜神庙，和很多神话故事里，为什么都是需要祭品。 “大神官说过，任何东西都是等价交换的，愿望的实现也要付出代价，否则就算实现了也会有不幸的事。” 从未设想过的原因，小亚图姆的回答深深印在她的脑海。 天光刚破晓，清晨的露水染湿了马蹄，女人在绿洲踱着马，随手摘的几朵百合花放在了外套上，还没睡醒的小亚图姆则趴在她的怀里。 男孩感受着身下颠簸的像摇篮似的马步，鼻尖传来若有若无的百合香气，温暖的晨光洒在身上，他舒服的直打呼噜。 本以为今天也是惬意悠闲的一天，知道异教徒目的地的他们可以慢慢走着去，不急于一时，可没想到今天却出现了意外。 中午吃过食物后，杏子和亚图姆一起遮盖掉野外生火的痕迹，但不远处马蹄的异动让她立刻警觉起来。 她站到高处，远远的看到沙漠中一群穿着黑袍的男人，骑马奔来，视力不错的亚图姆一下就看到了他们胸前的金饰。 “是异教徒，他们来了！” 从先前亚图姆的讲述中，她知道他曾经在遇到杏子那一次和敌人近距离的接触中，碰巧拿回了千年首饰，此刻那件神器正躺在亚图姆的怀中。 杏子肯定那些人是来找千年首饰的，他们似乎发现了两人的踪迹，手中拿着的权杖一类的法器发出圣光，向他们的方向发射光球。 轰—— 杏子抱着男孩接连躲过，她飞身上马，让小家伙坐在她身后。 “亚图姆，抓紧了！” 感受到腰间箍得紧紧的力道，她抓住缰绳调转马头，随着挥动马鞭的一声长嘶，她加快速度，不断的躲避着身后的力量波动。 在神力面前，她只有慌乱逃离的份，这种无力感和她在冠冕神殿中的感受一样。没有热武器，人数也很悬殊，杏子没有任何办法，好在亚图姆的骏马是皇室也少有的千里良驹，他们将异教徒甩开，进入了一片绿洲。 等确认到了安全的地方，杏子稍稍松了一口气，虽然才下午，但马匹状态不好，长时间剧烈的颠簸，也让小家伙大腿上一片淤青，杏子决定今天就近休整。 亚图姆做好了几个补小动物的陷阱，等着他们的晚饭自投罗网，在这期间，杏子把他抱到怀里，给他把腿上的青紫揉开，小家伙闷着声没喊一句，倒是疼的落了好些金豆子。 杏子轻轻替他抹去泪，温声表扬他。“你做得真好，亚图姆。” “真……呜，真的吗。” “真的呀，小男子汉，什么都会，现在都不怕疼了。” “不过怕疼也不要紧噢，谁都有害怕和哭泣的权利。” 杏子让小家伙靠在她的肩膀上，摸着他的脑袋，直到他的呼吸渐渐平复，腿上也好多了。 亚图姆将怀里的千年首饰，戴到了杏子的脖颈上。 女人疑惑的握住他的小手。“亚图姆？” 在她看来，这些有神性的媒介，就和神一样遥远，只可仰望，并不是她这样的凡人可以持有的。 “是它选择了你，当时就是它让我救的你。” 亚图姆望向他，紫眸泛着与他年纪不符神圣光辉，让杏子有些晃神。 这个世界到底是千年以前亚图姆的童年，还是只是她超脱意识的境界，又或许两者皆是。 但就像她一直认为的，也许经历的这一切都只是命中注定。 她心情微妙。 “亚图姆，我没有神力，我是没有办法驱使千年神器的。” 小小的王储像是明白过来。“杏子，使用神器的从来都不是有神力的人，而且你早就做到了凡人都做不到的事。它选中了你，你就应该相信自己。” 杏子被他的话触动，她回想起这些年，尽管表现的再游刃有余的自信，她心底都认为这些美好的事物不会无缘无故地落在她的身上。 神的选择、运气、还有爱，都一样，都不该是她的。 恍惚中，亚图姆抓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杏子，别怕，我来教你，你要顺着神力的回路走。” “像水一样，顺着自己的本心流淌。” 在青翠的草坪上，零星点缀着百合，小小的他领着成熟的女人，暖意传递在相握的手间。 在和煦明媚的风中，静静感受着心底的洋流，或平静，或怒涌。强烈的感应，让她死寂的波澜不惊的心再次鲜活了起来。 她顺着指引，抚上胸前的千年首饰，刹那间发出金光，一股巨大的力道在灵魂深处涌出，几乎就要将她容身的小舟打翻。 亚图姆捏了捏她的掌心，杏子缓过神，心里说不出的轻快明朗。“谢谢你，亚图姆。” 他眼中的光辉没有褪去，语气疑惑，表情却平静道。 “你为什么总是在惩罚自己呢。” 女人愣了愣。 是啊，为什么呢……。 杏子垂下眼眸，抬手点了下小家伙的前额，她将不好的画面隐去，随着指尖亮起的光，把过往的记忆传递到对方的意识中。 亚图姆偏过头，似乎不解。“可是我觉得你的父母从没有怪过你，这点你也很清楚。” 小小的他抱住杏子的腰。 “无论在哪个世界，你的父母都很爱你。” “长大以后的我也很爱你……，这是他告诉我的噢。” “朋友也都在你身边，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到。” “就像你说的，任何人都有哭泣和怕疼的权利呀。” “请你也怕疼一些吧。” 杏子眼中忍了许久的热泪，终于滑落。 她用沉默答应了。 其实亚图姆再次来到她身边后，她已经开始慢慢改变，也经历了无限接近的死亡，直面了自己的心。但在这一刻，她真正释然地面对了过去，放过了自己。 一阵狂风席卷，百合花瓣四散，将他们的发丝吹乱，似乎也带走了一些东西。 小家伙抬起头，眼中的神性消失，恢复了孩童的清澈，汪汪的蓄起了泪。 “呜……，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刚才的事，软软地向杏子求问。 女人把他抱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小脸，安抚地笑道。 “没什么事，肚子饿了吗，我们去看看我们的晚饭好不好？” 孩子的心性最是简单，立刻就忘记刚才的疑问。 “好呀，最好有只兔子！” “诶，杏子jiejie你怎么戴上了千年首饰？这么说你可以使用它啦，那我们不用怕那些异教徒了，太好啦。” “那边好像还有果子，是那种酸酸甜甜的，我们一会去采一点吧。” 小亚图姆拥着杏子，清甜的嗓音比云还软，咯咯地笑。 女人也含着笑，耐心地一一回应他。 她暗暗决定，在灵魂回到现世之前，她要回报小亚图姆更多的善意，多疼他一些，也多了解她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