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柯人其七(师父要做馄饨,阿元不让,师父好,阿元坏)
次日一早,谢云流就派了七八个弟子来送东西,除去换洗衣物各式药材之外,还有一大包玩具,木马手偶风筝木剑一应俱全,甚至有糖葫芦两根,被无情的裴大夫直接没收。 比起昨日,小洛风这会儿明显活泼了许多,抓着木剑挥来挥去不肯松手,没一会就玩得满头大汗,裴元怕他衣服湿了容易着凉,连忙又把满地乱窜的小羊抓回来换了衣服,哄着他坐下听故事。 讲故事这种事情裴元其实并不擅长,从前都是洛风哄谢晓元多些,不过谢云流送来的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面也有几册话本,裴元便捡了一本读给他听。 这话本很有些粗制滥造,也不知经了多少人传抄,字迹潦草得很,故事也有些老套,无非是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在山里救了位姑娘,没想到姑娘却是妖精变的。 裴元念到一半突然哽住,总觉得这故事似乎不大适合孩子听,又想到此刻的小洛风其实算不得真正的孩子,心中正犹豫,就见这位“小孩子”从那堆玩具里翻出对毛茸茸的耳朵,好奇地往裴元头上比划。 裴元见他踮着脚比划得艰难,接过来主动戴上了,小洛风歪着头看向他,突然拍着手笑出声来:“大狗狗!” 裴元冷脸看着他:“我是妖怪,等会就把你吃了。” 小洛风望着他,眼圈一红,扁着嘴就要哭。 “……”裴元语塞,这要是真哭了,到头来还得他去哄。 罢了,总归也是在九老洞里,不会有旁人看见,哄媳妇和哄孩子从某些角度上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当然此刻也确实没有区别。 裴元忍辱负重地叹了口气:“汪。” 洛风在人前大多沉稳,虽说在裴元面前会活泼一些,但小时候的洛风居然如此活泼,实在是让人有些意外。 不过一日时间,等入夜安顿小洛风睡下以后,裴元整个人已经是身心俱疲。临睡前他总觉得像是忘记了什么事,一时间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直到谢晓元攥着他留下的那封信一路从纯阳宫哭着冲进了九老洞。 小洛风看着这位陌生的“师兄”也跟着嚎啕大哭了起来。 裴元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信上、信上所言是真的吗?”谢晓元抽噎着展开手中的书信,“叔父……不,父亲……” 当日裴元写信时,原本的计划是,若洛风能顺利复生,他自然有时间能收回那封信,若是不能,这封信作为绝笔自然也是要把该说的事情都说清楚的。 他没想到过会出这种纰漏。 活了半辈子,裴元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人还活着但遗书已经曝光的事情。 主角还是他自己。 一大一小两只羊哭成一团,裴元一阵头疼,只能先耐下性子安抚:“先别哭了,此事说来话长,改日再与你解释,你师父没事,只是还需要些时日休养。” 几句话安抚下来,谢晓元倒是止住了哭,可小洛风却没这么好哄,抽噎个不停,裴元眼见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是头疼又是心疼,忍不住埋怨起谢云流来。 等本该在纯阳宫帮着看孩子的谢云流姗姗来迟的时候,就见自家小徒弟正缩在裴元怀里,小手紧紧攥着裴元的领口,眼角还挂着泪痕,已经睡着了。 谢云流好险没直接吼出声来,顾忌着洛风还睡着,只能忍气吞声地眼神示意,想把徒弟接过来。 裴元轻柔地拍着小洛风的背,谢晓元手上还拿着拨浪鼓,连忙小声道:“见过师祖。” 谢云流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谢晓元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裴元怀里的小洛风,试探着开口:“阿翁?” 谢云流身形一滞,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语气和缓到近乎温柔:“午饭可用过了?你师兄在洞外候着,今日雪大,吃过饭早些回去。” 打发走谢晓元,谢云流这才打开了带来的食盒,里面是一碗冒着热气的鸡子羹。小洛风闻见香气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裴元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让他靠得舒服些,低声问道:“我喂你吃东西好不好?” 谢云流无情开口:“自己坐好吃饭,成什么样子!” 小洛风并不知道什么是翁婿之间的弯弯绕绕,只以为是自己坐没坐样让师父生气了,连忙挣扎着从裴元的怀抱中爬出来,端端正正地坐好。 裴元有些遗憾,当着谢云流的面不好说什么,也没真的喂饭刺激谢云流——总归是来日方长。 鸡子羹是谢云流过去常做的,洛风出生时是早产,幼时又一向体虚,谢云流便将鸡蛋打散蒸给他吃,只是吃得多了,也难免想换换胃口。 “师父,明日还吃鸡子羹吗?” “为师亲手做的,外面多少人想吃都吃不到,你还嫌弃了?”话虽如此,谢云流却并未拒绝,“你今日乖些,明天师父给你做馄饨。” 洛风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狠心大夫开口:“还不行,他现在肠胃娇嫩,吃不得这些,至多在鸡子羹里加些rou沫。” 凡事都以洛风身体为重,谢云流迅速和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男儿媳同一阵线。 到嘴的馄饨没了,小洛风脸皱得跟包子似的,气鼓鼓地拿汤匙戳碗里的蛋羹。师父要做馄饨,阿元不让,师父好,阿元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