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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移情别恋后 第13节

    魏京极的筷子顿时一滞。

    苏窈想到平安符锦囊里她写下的六个字,又想到魏京极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瞧见,便是忍着天大的困意,她也睡不下。

    要是等日后,魏京极和盛华成婚了,这平安符里的字才被无意间发现。

    她可真就没脸见人了!

    如此想着,终归是个隐患,理由苏窈也想好了。

    “我听人说,女子送男子锦囊是定情之意,我从前年纪小,不懂得这许多规矩,绣的还是鸳鸯,日后若叫二表哥或是嫂嫂瞧见了,也不好辩解,所以太子哥哥可能将锦囊还给我?盛华jiejie的手艺出了名的巧,我和她打个商量,将我的锦囊换成她的,可好?”

    魏京极胸口一阵发闷,“你怕他生气?”

    苏窈不知他说的是“他”还是“她”,可稍一思索,意思并不差太多,便点点头。

    魏京极的表情越发冷了,将筷子一拍,起身就要离开。

    苏窈着急了,忙也起身,抓住魏京极的手。

    竟也叫她抓住了。

    少女的手柔若无骨,冰清无汗,魏京极仿佛被定住了身,手骨僵硬。

    她仰起头,五官精致姝丽,神色为难:“你还给我罢,这锦囊你不能带着,若教人误会了该如何是好?”

    第11章

    魏京极让她搬离东宫,是为全她的名声,如今她想要回锦囊,也是为他二人的名声着想,为何他却不乐意了。

    两人僵持片刻,魏京极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可还记得,你为何要送我平安符?”

    苏窈当然记得。

    圣人仁厚,继承大统后休养生息,各处纷争之地尽数止战,然东瓯府数部生来居天险,既仰仗天恩,又贼心不死,几番试探圣人天威后,便逐渐放肆。

    先sao乱边境,推诿朝贡,后派庶子求娶大周公主,惹得民间朝内怨声载道。

    所谓“国小而不处卑,力小而不畏强,无礼而侮大邻,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为平多年民愤,圣人决意御驾亲征,可众臣担心圣人旧疾复发,拼死阻止。于是才有了魏京极代父亲征战的决定。

    苏窈得知这个消息后,害怕的整夜睡不着,二日顶着黑眼圈希冀地问他可不可以不去。

    她的父兄全部战死沙场,如今魏京极也要去了。

    魏京极只是笑笑,然后将她托付给长公主。

    苏窈实在怕极,又闻说京畿的大相国寺有一高僧讲经,若遇有缘人,便可获赠一枚平安符。

    她辞别长公主前去听经,那十日里,苏窈每时每刻都在祈求,愿魏京极平安归来。

    “记得,是你第一次出征前我为你求来的。”苏窈顿了下,补充:“太子哥哥莫误会了,我并非是想收回平安符,我只是想拿回锦囊。”

    魏京极道:“今日是锦囊,明日你又想拿回什么?你与段凛尚未定亲便已如此,日后成婚了,你眼里岂非只有你‘夫君’一人?”

    “夫君”二字,在青年齿间咬的极重。

    苏窈却疑惑道:“难道不是么?”

    魏京极一怔。

    “嬷嬷说,女子成婚后,需得一心一意,与夫君琴瑟和鸣,举案齐眉,方能和美一生,若成婚了……”

    她理所当然道:“自然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人。”

    语罢,苏窈似觉得这话有些不近人情,继续道:“太子□□后也会有想要一心一意对待的人,各自成婚之后,我们自然不能像小时候那样相处,可兄妹之情亦珍贵,阿窈也很珍惜。”

    只是,她一心一意对待的人不会是他了。

    魏京极终是没宿在郡主府。

    回到东宫时,他腰间已经没了那个一针一线都蕴着心意的锦囊,裸露的平安符突兀的随着腰间玉佩轻晃。

    长夜漫漫,他似沉在无穷尽的黑夜里。

    按说,苏窈找到了相伴一生之人,他该高兴才是,为何这般不是滋味?

    正殿的路尚未走完,从旁转来一个嬷嬷,后头跟着一个丫鬟,那丫鬟重新梳了头,挽了简单的妇人发髻,身上的衣裳流光隐隐,一瞧便是赏下的料做的,非府内式样,这般待遇,只有历来跟着魏京极的几个大丫鬟才有。

    嬷嬷正边走边转头朝她说着话呢,丫鬟瞧见了魏京极,立刻拉了她来行礼,“殿下。”

    魏京极的目光朝丫鬟头上扫了眼。

    梁远道:“殿下,桃儿已二十又五,到了出府的时候,您政务繁忙,微臣便不曾提,命刘嬷嬷将身契还了她。”

    刘嬷嬷憨厚点头,头依旧低着。被唤作桃儿的回:“承蒙殿下恩典,桃儿才有今日自由身,日后桃儿必与夫君日日为殿下上香祷告,祈求殿下福寿绵延。”

    大家族里的一等丫鬟都是得脸的,能在主子面前说几句话,桃儿尽心尽力伺候数年,也是如此,可前提是,主子有这个耐心。

    显然此刻太子殿下是有几分耐心的,他听了此话,若有所思:“若你嫁了人,是和夫君亲密些,还是和家中兄长亲密些?”

    桃儿道:“自是和夫君亲些,早些年蜀地地龙翻身,奴婢早就无甚至亲兄弟,就算有堂哥表哥,也隔了一层,算不得亲,而我夫君……”

    她面露娇羞:“夫君不嫌奴婢孤苦,反怜惜的紧,奴婢自然同他亲密无间。”

    魏京极看着她,意识却在游离,仿佛眼前人变成了苏窈。

    是她双颊绯红,期期艾艾。

    刘嬷嬷带着桃儿走了,魏京极行了几步,忽然顿住脚步,侧眸看向一处。

    梁远亦随目望去。

    是郡主曾住过的偏殿。

    只是门庭冷情,落叶被风吹得簌簌,苏窈从前喜欢坐在殿前的秋千上,央着魏京极给她推。

    有时没说两句,两人便争起来,苏窈被气得眼泪汪汪,魏京极脸色也不好看。

    更多的时候,两人各做各的,竟也十分和谐。

    梁远就在远处静静看着,这么多年过去,人人都道是小郡主黏人,可他却有不同看法。

    每回小郡主与殿下斗气,殿下虽也气得狠,翌日起来气却消了干净,整日去小郡主面前晃。

    等不到她开口,殿下有好几次挨不住想服软,到了郡主府却又折返,反反复复不得好眠,直到小郡主的气消了来寻他,他才佯装平静的同她重归于好。

    故而梁远更觉得,是殿下更黏郡主。

    但今日郡主为了段家二公子,竟连殿下都不顾了,硬生生抢走了锦囊,殿下有无数种法子阻止她,却没有用,想必是伤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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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段府。

    江莲欣慰望着苏窈,紧握住她的手,“姨母原以为你不会再登门,日日想着那日的话是否过急了些,弄的是茶饭不思,后悔不已。现而今你来了,我这一颗心呐,总算是放下了!”

    苏窈有些欲言又止,江莲瞧见,哪能不知她在想甚?

    上回她对苏窈说了那许多话,惹的阿窈竟连阿凛递过的茶水都不敢接了,脸上就差明明白白写着“疏离”。

    是以这回她就学到教训了,温和道:“你莫急,姨母也不催你,你与阿凛年纪尚小,你若还想着嫁心上人,便同阿凛好好相处,世间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等你什么时候想嫁了,姨母便带阿凛亲自去你府上提亲,你觉着呢?”

    这一番话,实在说的推心置腹,苏窈感受到了被珍重对待的滋味,心底微热。

    “多谢姨母。”

    语末,苏窈沉吟片刻,“可姨母这般为我打算,姨父那儿可能应承?姨父原来可有中意的儿媳人选呢?”

    她并不想因着自己,使他夫妻二人心生嫌隙。

    闻说这两字,苏窈察觉到江莲的笑意淡了些,“阿窈不必忧心,你姨父那儿自有我去说,他虽固执迂腐了些,可我同他,到底做了数十年的患难夫妻,我为阿凛择妻,他没什么不高兴的。他一心埋在圣贤书里,哪有功夫为阿凛挑新妇呢?所以你尽可放心,无论是你姨父还是阿凛,断没有什么未断的因缘。”

    两人说着,身旁举着绸伞的丫鬟轻声提醒脚下台矶。

    不知何时,苏窈同江莲已迈过了垂花门,进了内院,段家家风简朴,眼前的一间房却雕饰华丽,分明一样的建制,却能叫人瞧出细节的不同。

    奇怪的呓语声隐隐溢出。

    她凝神听了下,声音粗哑,可断定是男子,他说话的语调,不能用说,简直可以用“吼”来形容。

    里头的男人口齿不清,可苏窈听清了是什么。

    只因他一直在重复。

    男子吼的是:

    “阿凛!阿凛!!”

    不知江莲为何带她而来,苏窈决定暂且按下不表,免得冒昧。

    走到房间门口,江莲停下脚步,眼中悲痛一闪而过。

    “阿窈,这是你大表哥。”

    苏窈心中巨震。

    京中人皆称段凛为“段二公子”,按说理当有“段大公子”的,可段凛锋芒过甚,使得众人对名不见经传的段大公子无甚兴趣,此外,段家人也对段大公子缄默不言。这传来传去,便都觉得段大公子是上不得台面的儿子。

    也无人去触段家的霉头,她潜移默化间,也忽略了大表哥的存在。

    哪知竟是这么个情况!

    苏窈朝上锁的门瞧了眼,“大表哥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说来都怪我。若非我大意,也不会教他受此折磨。”江莲伸出手,摸上铜锁,“当年你姨父外放南蛮为官,本安置了我同阿骄,还有阿凛,让我们在你外祖家先住着,可你外祖家也是个是非地,我一双孩儿又稚嫩,离不得父亲,我便又带着他兄弟二人随你姨父南下了。”

    “早听闻南蛮多毒虫蛇鼠,我已做足了准备,哪知南蛮真正厉害的,是猖獗的水匪!渡口着岸,我们改乘马车,路未行一半,就有水匪拦路,不消半刻钟便如蝗虫过境卷个精光,阿骄同阿凛……也落在了他们手中。

    后来迎接我们的兵马赶到了,虽很快便捣毁了那恶人巢,可阿骄同阿凛却被反扑的匪众丢下山崖!原是要丢阿凛的,因阿凛哭啼不止,可阿骄啊,竟不知哪来的力气,在那恶匪松手时,猛地将阿凛扑抱在怀里,一起跌落了山崖!他用自己的血rou护着阿凛,最后伤了头,成了这般模样。”

    江莲泪眼道:“就连疯了,也还惦记着阿凛的安危。阿骄疯的厉害时,只要见一见阿凛,便能安静下。说来也怪,阿凛都长这般大了,可阿骄一眼便能认出他。”

    苏窈轻易便共情了,可此时此刻,说再多的话都是徒劳,她走到门前,将门往里推了推。

    江莲一惊,本想阻止,少女却开始往里张望。

    透过缝隙可以瞧见,里头所有的桌椅边角都被包上了厚布,空荡荡一片。

    那呓语也没了,静的令人心慌。

    过了一会儿,一只瞪大到可见血丝的眼睛从门后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