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会卷12_戒断反应
教会卷12_戒断反应
佩莱德从未想到,他们的相遇,对她一见钟情的场所是在墓地,他们的告别,她说出令他心碎的言辞也是在墓地。天边高挂起一轮月亮,亮堂堂的月光,白惨惨地涌出来,流到一行行刻着姓名的石碑,空洞而孤寂。 莉涅特垂下头,站于一块无名墓碑前,低垂的头发遮住她的面容。她听到脚步声靠近,透过潮湿的白雾,目光直直落在他的脸。那一张精致的脸,带着几丝忧愁,如细瓷易碎,仿佛只要听到她说拒绝的话语,就能彻底碎裂。 “你为什么……最近一直在躲避我?”佩莱德言语稍作停顿,眼神停滞在她的脸上:“是我哪里让你不开心了?” 夜风吞噬莉涅特的声音,她的裙摆随风扬起,四周满起一片白雾,雾中一切都变模糊了,唯一清亮的是她的嗓音,“我还记得我们相遇的时候就在这片墓地,当时正值血月,魔物涌现。” 莉涅特停顿了一下,似在回忆那时的恐惧,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但佩莱德先生您出现了,给了我勇气,让我相信了您。而我一直相信佩莱德先生,毕竟先生还救过我的命,直到……” 她声音渐弱,细细的,却足以锋利,戳穿佩莱德的心脏。 “您欺骗了我。我想,就算我不能生育,也是因为我不想生育。我并不介意您的过去,恰恰相反,我真的很同情您的遭遇,而且那天,您就像那天边的月亮,纵然背面百孔千疮,却依旧照亮了我回家的路。” 佩莱德心突突地跳,身体几近颤抖,“我的事情,你是听谁说的,为什么轻而易举地相信了?” “圣子给我施了避孕魔法,”莉涅特说得断断续续,“他说……他不想看到我生下畸形的孩子,你要知道圣子大人就如他的天父,他是全知全能的。” 佩莱德抓住她的双手,用力到指甲几乎嵌进她的皮肤,听到她发出一声痛的惊喊后,又赶紧松开。佩莱德双手几近颤抖,抓住她的肩膀,试图把她拉近,却又害怕她会推开,而莉涅特只是低垂下头,惨白的月遮蔽了她的神情,令人捉摸不透。 他低声哀求着,“抱歉,我隐瞒了这件事,欺骗了你。但我保证……婚后你可以当一位悠闲的太太,什么都不用做,庄园里的一些繁忙的事务,自有人打理。如果你喜欢小孩的话,我们也可以去教会领养,你放心,我绝对会对他们视如己出。” “这不是重点,而是我被你欺骗了,我很难过,”她声音被月光雕刻得愈发冰冷:“我要重新考虑下我们的关系。” 莉涅特这才抬起头看向他,“我相信佩莱德先生是爱我的,可是……” “这都是佩莱德先生的错啊,是你欺骗了我。” “全都是你的错。” - 莉涅特捧着一本药剂学图鉴,敲了门后来到安娜房间。她开口把前夜所有的事,事无巨细地给安娜讲述。 “啊,和佩莱德先生分手了?”安娜停下手中的羽毛笔,目光从莎草纸移开,又将笔尖轻放回墨水瓶,抬头看向莉涅特:“太好了,你又可以找下一个了,是圣子吗?” “不,这不是分手,是一种测试。”莉涅特笑容冻在唇边,“而且我都没用单方面同意过,怎么能算相恋呢?” 说实话,她只是喜欢性爱给予她的性快感,对人类的繁衍毫无兴趣,对于孩子也谈不上喜欢,更遑论生育对女人的身体会造成巨大的危害。如果真想养一个孩子,只会考虑收养。 “坏女人。”安娜调侃她,弯起一抹笑,“不过,你高兴就好。” 莉涅特摇了摇头,从安娜房间的格窗望出去,铁铸的栏杆,一排排环绕修道院,形成四方的牢笼。秋风透过窗棂吹入,带着刺骨的寒意,四处吹拂,仍无法撼动冰冷的围墙。院外的世界广阔无垠,又仿佛咫尺天涯,遥不可及。而她自己,则是一只被囚禁的鸟,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离。 “哦,对了。”莉涅特忽地想到了什么,眼神从窗外移至安娜身上:“安娜,月末有一条船即将从这里开往坎多恩。” “坎多恩……”安娜声音低沉下去,飞速翻过手中的书,竭力遮去言语中的难过:“真令人怀念,我的伯父也在那里。” “那也是我回不去的故乡。”安娜轻轻地在莉涅特耳边说。 屋内,烛芯跳了跳。 - 夜晚,事工室里,没有莉涅特陪伴的日子,寂寞而无味。突然之间,她不来找他了,明明听说了她与佩莱德分手的消息。就算是修道院相遇,莉涅特只是依循礼数,淡淡向他问好,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是虚晃的幻影。 骤然间,他们曾经相近的距离又无限拉远。 他想起他们之前的亲吻,背着她的爱人,隔着礼数与教义。在所有应该回避的禁忌中,他却不受控地,义无反顾地回吻。他想起他们之间的牵手,黑夜长长,寂静的屋里,火苗颤动着,他们紧挨的影子便跃于墙面。 蜡烛发出一声轻微的爆裂后,桌底下的双手紧紧相扣。 最终,他向她表露了决心,可是—— 为何,她离他远去。 伊恩开始患得患失。 他常常不自觉地停下手中的工作,脑海中浮现出她的身影,以及回味每一个情色靡丽的梦。 每当伊恩推开施工室的门,眼神扫过桌上的书籍、纸张和未完成的稿件,他常常期待在那把常年摆放着的椅子上,看到她安静地坐着,手中捧着一本书阅读,或是在莎草纸上,写下遒劲有力的字迹。之前他悄悄关注过她的神情,她有时会因翻译的难题,皱眉不语,有时又因译出漂亮的句子,眉梢飞扬。 她十分灵动可爱。 而空闲的时候,莉涅特会偷偷掐下他的指节,手指紧贴纠缠在一起,快要四目交接时,莉涅特特又别过脸,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偶尔,莉涅特也会给他念诗,她说她不喜欢爱情的诗歌,更喜欢探索人类精神世界的荒芜,看它究竟会坍塌成怎样的废墟,例如男孩问西尔比要什么,西尓比说她想死。当他们谈及文学,她说她也像书中的女主人公那般,爱海只爱海的惊涛骇浪,爱青草仅仅爱青草遍生于废墟之间。 “我好想去王都看一眼。”她对他说。 如今,所有的一切是那么的荒凉。新来的神官翻译的稿件,文辞生硬,毫无韵味,不像人类平常交流使用的语言,文字甚至读都读不通顺,简直味如嚼蜡。 伊恩坐在她曾坐过的椅子,手指摩挲扶手边缘,似乎在攫取到她之前的余温。可世界里没有了她的声音,没有了她的调皮以及她的陪伴。他记得她离开的那天,亲吻了他的嘴角,轻轻地,像阳光洒在脸庞,温暖却又有点痒痒的。 他本能地闭上眼,想把她的气息永远留在记忆里,回想起某一夜,她听他念诗,头枕在自己臂弯中假寐,勾住他小指。伊恩正要念出一句诗,却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长塌,帮她把毛毯盖好。 ——“为什么当我爱上且感觉到你远离时,全部的爱会突如其然地来临呢?” 那一句诗,终究停在了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