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浮香往事（二）

    把宋浮香带走的女人称自己是飘渺仙尊，宋浮香可以喊她师尊。还把前者带回了一个叫“无极仙宗”的地方。

    师尊是什么，无极仙宗又是什么，这些宋浮香都不懂，她只知道少说少问，这样才不会被打被骂。

    以至于她过了很久很久才知道这些东西代表了什么。

    ——是家。

    她花了很久才得出来的结论。

    飘渺仙尊身为宗主，平日里忙得很，照顾不过来宋浮香，就把她扔给了自己的大徒弟——姬珩照顾。

    少年比宋浮香大不了几岁，头戴白玉冠，扎着高马尾，身穿明黄色圆领长袍，胸前挂着长命锁，一蹦一跳地跑到她面前。

    彼时二人初见，年幼的未来掌门见到宋浮香的第一眼，被这新来的师妹软乎乎的模样惊艳到，双眼一亮，稀罕得不行：“你是师尊新收师妹？好可爱！”

    好可爱！

    看起来软乎乎的，像刚出生的兔子！

    平日里见到的不是大老爷们就是年长的师兄师姐，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可爱的meimei！

    见姬珩之前，飘渺仙尊给宋浮香洗了个香喷喷的澡，扎了两个丸子的发髻，还给她换上了无极仙宗的弟子衣袍——是宋浮香从未穿过的舒服布料，绸缎柔顺，版型修身。这还是她头一回穿粗麻布匹以外的衣裳，有些受宠若惊，极其喜爱这套衣裳，生怕自己把这一身好衣服弄脏了。

    在陌生的环境，面对陌生人的热情，宋浮香不安地攥了攥衣服，又怕把衣服弄皱，松开了手。咬着唇，硬着头皮去看自己的师兄。

    虽然她还不知道“师兄”是什么意思。

    姬珩越看这新来的师妹，越看越喜欢，就差围着宋浮香打转圈了，“师妹师妹，我叫姬珩，你叫什么名字？”

    “宋浮香……”宋浮香声音细若蚊蝇。

    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对方又有些太热情了，她有些不太自在。

    空气中传来似有若无的香味，姬珩往前走了几步，凑近她，仔细闻了几下，发现师妹不仅人是可可爱爱的，就连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于是扬起一张笑脸：“阿香师妹跟名字一样，是香香的欸！”

    对方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宋浮香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又因为听别人夸奖自己而变得手足无措，面色微红，局促地眨了眨眼：“香香的……？我……？是什么味道？”应该是刚刚师尊给她洗澡时用的皂角的味道。

    “是白玉兰的香味，师尊惯用的味道。啊，可以叫你阿香吗？”

    “可以……”话音刚落，宋浮香肚子传来“咕咕——”的声音。

    中午没吃什么东西，又折腾了一下午，飘渺仙尊把她带回来时已是傍晚，这么小的孩子早该饿了。

    “师妹要去吃饭吗？我们一起去！”自己头一回有师妹，还是这么可爱的师妹，姬珩下意识想在师妹面前表现一下自己。说着，想去牵宋浮香的手。又想起飘渺仙尊叮嘱他话语，伸出来得手又收回。

    师尊告诉他，男女有别，别拿自己对待师兄弟那一套对待师妹，踌躇了一会儿，他摸了摸鼻子，请求道：“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宋浮香伸出手：“好。”

    太客气了，不用对她这么好的。

    面前这个人，看着像是不拘小节的，却对她温温柔柔，像是对待什么瓷娃娃一样，牵着她的手也好像不敢用力。

    跟二狗抓她时，是不一样的。

    二人一起在弟子食堂用了餐。

    宋浮香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吃得这么饱，这么撑，还这么好吃。往常都是吃粗粮吃个半饱，能不饿死就行。

    光是能吃饱这点就实在是太幸福了，更别提还这么好吃。

    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看得一旁的姬珩心惊胆战，生怕她噎着，叫她慢慢吃，不着急，还有很多。

    二人吃完饭，姬珩带宋浮香去弟子寝室。

    飘渺仙尊掌管的无极峰地盘很大，而且现下只收了他们两个弟子，一整座峰他们可以随意折腾。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飘渺仙尊不在时，姬珩总是到处乱窜，把无极峰的动植物折腾个半死。这下好了，多了个师妹陪他乱窜。

    他把宋浮香带到一处庭院里，双眼弯成了月牙儿，向后者介绍：“阿香阿香，我们住这里！”

    与其他峰上的弟子寝宫不同，无极峰上的弟子寝宫，没有镶嵌灵石、也没有用特别材料装修，就只是普普通通的院子。

    院中绿树成荫，还种了不少奇花异草。跨过好几处拱门，拐了好几个弯，走过石板桥，桥下是清澈的溪流，水里有几条锦鲤游来游去，她每见一处风景，都要停下来多看几眼。

    都是没见过的东西，想多看看。

    直到走完长长的回廊，姬珩带着她在一处屋前站定。

    “这是你的房间，里面该有的东西师尊早就都置办好了，你等会看看还有什么差的，跟我说。”他推开房门。

    明媚的阳光从窗户进入屋中，窗边的瓷盆中栽着一株娇艳的白玉兰。转过头去，是闺中女儿都有的梳妆台，上面摆着一面用锦套套着的菱花铜镜和大红漆雕梅花的首饰盒，还有一顶金镶宝钿花鸾凤冠和一串罕见的倒架念珠。往前走几步，挑起由珍珠穿成的的珠帘，里边是寝室。檀香木的架子床上挂着淡紫色的纱帐，床头柜旁放着盏小小的香炉。

    “我以后会住这里吗？”这一切都比她之前住的茅草房好上得太多太多。

    “当然啦！”

    一想到自己会在这么华美的地方住下，每日都会像今天这么幸福，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恐惧感。

    一种感觉不太真实的恐惧。

    从被带入无极仙宗开始，认识到的师兄，身上穿的衣裳，吃的饭菜，再到现在的住所，都美好得不太真实。

    她渴求能一直这么下去，同时也在害怕突然告诉她这一切都是假的，都只是一场梦。她得到过的快乐实在太少太少了，生怕自己今日经历的种种在下一刻尽数破碎，把她重新摔回现实。

    她想要求证似的，再问一遍：“真的吗？”

    “是啊，怎么了，我还觉得住这么普通的地方委屈你了呢，可师尊偏说你会喜欢这里。”姬珩撅嘴，似乎不满师尊的做法。

    师妹这么可爱，就该住他旁边。

    思来想去怎么都觉得不够，他想了一会，道：“师妹，你喜欢什……”你喜欢什么东西，我去给你搞来。

    他转头看去，宋浮香眼眶红红的，正拿手抹去脸上的眼泪。姬珩一瞬间慌了：“诶诶，阿香别哭啊，不喜欢可以说出来，别哭啊！”

    “不是的……”明明是该高兴的，怎么就哭了呢。她一遍又一遍擦去泪水，眼泪却越流越多，怎么也擦不完，“谢谢师兄，我很喜欢。”

    “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只是、只是从未有人把她放在心上，对她这么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份感情才好。

    如果这一切都是场梦，请不要让她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