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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族线番外 卡塞尔爱情故事(2)

    距离安赫尔造访后过了好几天,商征羽想要抓住猎人网站这条线索向深处挖掘,却始终受到一股力量的阻挠。那并不是技术层面上的障碍,他敢肯定,一股冥冥之中的无形的力量在阻挡他接触真相。

    于是对网站的调查暂时被他搁置了下来,转而交由商氏的人秘密进行。

    这样一来他反倒比禁闭在地下的那段时间还闲得多,没有了一个具体等待实现的目标,无所事事成了最主要的状态。

    而关于那天商征羽让宫本信去找的书,则是来自于源稚生的请求。

    中文欠佳的日本人在与货真价实的中国人略微交流后明白了自己的口音是多么离谱,还饭钱时便小心翼翼地不敢开口了。

    商征羽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见青年在他面前一顿比划却愣是不开口之后,头脑一热,就拍拍自己胸膛说他来教中文,包教包会。

    他将其归结为沉默的青年勾起了自己学外语时的痛苦回忆,淋过雨就想为别人撑把伞,也可能是那次惊艳的相遇让他把源稚生与光明联系到了一起,不由自主地想要青年露出和那日一样的轻松的笑意。

    又或许多交一个朋友会让富山雅史教授对他的心理评估打出更高的分数。

    商征羽在去往心理咨询室的路上这样想到。

    心理咨询是学校近几年新提供的服务,起因是数十年才会出现的一位S级学员因为在学术问题上钻了牛角尖,一时冲动吞枪了结了自己的生命,连带着学院和背后一些势力的投资也打了水漂。于是一直处于提案之上的心理咨询服务终于落实,成为了一项重要课程。

    根据秘党的研究,心理健康状况是反映混血种血统稳定程度的重要指标,在校生几乎每周都要填写一份心理健康问卷作为评估依据,如果问卷结果不太理想,就会被叫到心理咨询室进行更细致的询问和治疗。

    而作为违反了亚伯拉罕血契的学员,商征羽更是重中之重的监视目标,不仅每天都有问卷调查,隔三差五就要进行一次心理疏导。好在他现在已经被解除了观察,只需要每周按时到咨询室报到,和富山雅史教授聊聊天就足矣。

    同时,他的近况会被记录在案,一旦有了失衡的倾向,校董会将重新采取先前的措施,将他隔离。

    这已经是昂热校长与安赫尔尽力掩盖去争取来的最优待遇了 。

    站在门口思考了一两分钟,他在脑中整理好待会儿和富山雅史的谈话内容后,终于敲响了门。

    和往常有点不同,门后并没有传来教授说的“请进”,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脚步,随后大门开启,富山雅史向他微微点头,示意他进去。

    商征羽注意到了这一小细节,却不询问,沉默地跟了进去。

    他们聊了聊最近的趣事,按照商征羽的准备,他向富山雅史倾诉了源稚生的事,以及前装备部成员阿芙罗拉,是的,短短十几天这个姑娘就受不了瓦特阿尔海姆的古怪氛围,飞也似的逃走了。

    “也许是我吓到她了,”商征羽不确定地说,“我会吓到她吗?”

    他抿了一口杯子里的红茶,似乎在回忆自己的举动中是否有不得体的地方。但实际上他发现今天抠门的教授使用了正山小种来招待学生,这是相当奇怪的,毕竟以往他喝的都是立顿茶包,明显不是眼下这杯茶招待的对象。

    至于为什么像他这样毫无饮茶习惯的人能尝出正山小种的味道,就不得不提到上次在校长办公室被迫听了半小时红茶科普的经历了。

    所以今天看起来有些特殊,他不动声色地想,但是克制住自己的任何小动作,你面对的是一位心理学教授,他能够猜出你在想什么。

    “你对这些事情过于紧张了。”教授安抚地对他笑了笑,站起身。

    “这样吧,你在这里睡一觉,就当作放松。我会点一些安神作用的熏香,然后对你进行舒缓压力的精神暗示。”

    商征羽低下头,好像在思考这样做的可行性。他稍微推拒了一下:“这不太好吧,万一有其他学生进来看见我睡在这里,那岂不是很尴尬。”

    “放心吧,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治疗,不会有人在意的,”富山雅史教授笑着领他睡到了长沙发上,“待会儿一定要放松,在你快入睡的时候我会对你进行暗示,请不要抗拒我。”

    “好。”商征羽点头,乖乖躺好闭上眼睛,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

    随着身体陷入柔软的沙发之中,他的思维也变得有些模糊,但他依旧保持了一点清醒的意识,因为教授反常的行为而警惕着。

    十几分钟过去,又或者是几十分钟——他不太擅长在闭目的情况下感知时间流动——一阵衣物独有的摩擦声后,富山雅史教授终于采取了行动。

    他站立于沙发旁,轻柔的仿佛安眠曲的话语自他口中流泻而出,却并不是人类所熟知的任何一种语言。

    商征羽感到心中涌出了一股躁动,无法忽视的被冒犯的感觉代替了强制放松下来的心情。

    太阳xue突突地跳动,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言灵·催眠,那些文字犹如拥有生命一般在他脑海中浮现,扭动着蛇一样灵活的身躯。它们弯曲变形,像是某种古老的祭祀仪式,低下头颅向更伟大的存在致以敬意。

    蛇形文字们一阵狂乱舞蹈后归于沉寂,商征羽眼前闪过一片红一片黑的影像,模糊的似人似鬼的面容朝他狰狞地笑,不像在课堂中学习到的言灵·催眠所能带来的效果,反而更接近于混血种常规理解中的灵视现象。

    根据血统溯源与言灵遗传的关系学,他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种现象隐隐有着一点猜测。不过尽管不受言灵影响,他也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看看富山雅史究竟葫芦里卖些什么药。

    待吟唱结束,教授似乎对自己的言灵非常自信,从来没想过失败的可能,立马清了清嗓子:“校长先生。”

    “嗯。”

    熟悉的声音响起,不自在的感觉立马在心中升腾,商征羽叠放在下方的手指下意识颤了颤,周身的时间仿佛都因这位老人的出现而短暂停滞,泛起了涟漪。

    心头的疑云愈发厚重,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继续装作被成功催眠的样子在这儿躺尸。

    “商同学已经进入被催眠的状态了,您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尽管提问,他醒来后不会有所察觉的。”富山雅史向昂热保证,顿了一下后补充到,“但是请不要问一些会刺激到他的问题,我无法保证过度的刺激是会让他醒来还是伤害他的精神。”

    昂热点点头:“非常感谢您的帮助,我一定时刻注意。”

    “不过接下来将涉及部分机密内容,可能需要您暂时离开。”

    “这... ...”富山雅史迟疑了。

    “放心,”昂热看出他的顾虑,抬手放在他肩膀上,“我特意请来了一位公证人,也是一位‘知情者’,他可以保证学员的权益不受侵害。”

    他话音刚落,虚掩着的门就被推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老式风箱似的声音,就像听见一具干枯的尸体复苏。

    商征羽听了太多遍,对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呼吸声极其熟悉,不必看见便能识别那人的肺部已经千疮百孔,英挺的五官中有一半被氧气面具覆盖。但同时也因为过于熟悉,他的手指由于紧张与衣服绞在了一起,甚至比昂热到来时的动作幅度还大一些。

    “施耐德教授。”富山雅史向坐在氧气罐车上的人问好,并未因为他行动不便就有所看轻。

    他又转头向昂热示意:“既然有风纪委员作为公证人,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施耐德目视前方,昂热倒是对他微笑致意,目送着他将门合上。

    “校长,我们真的有这样做的必要吗?”富山雅史一走,风纪委员就维持不住冷硬的表现,迫不及待地询问昂热。

    “他已经接触到了猎人网站,”昂热在说到猎人网站时加重了语气,“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我们倾尽了一切阻止学生过早地接触到这个网站,但是他在结束观察后的几天内就开始着手调查相关信息,并且直指最关键的部分。这是不可能的。就算我们也是在误打误撞中叩开猎人网站的大门,说得更不客气一些,是网站主动向我们打开了门。他在断绝与外界往来两年的情况下要怎样才能如此精确地找到切入点?如果不是猎人网站尚未对他开放,他现在已经看到‘太子’的帖子了。”

    “而且关于当时他身上的龙化现象和上次缺失的监控,他没有作出任何解释。我们的信任是有限的,就算我不这样做校董会也会派人来调查,到时候就不止简单的询问了。”

    昂热停顿了一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些大人物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虽然那次事件让他们明面上放弃了部分权力,但在关键时刻,我们目前还无法忤逆他们。”

    “我相信他,”施耐德在许久的沉默后妥协了,他的吐字中夹杂着呼哧呼哧的气体交换声,显得破败又荒凉,“尽管仅凭我的判断无法左右校董的想法,我仍然希望您在听完我的叙述后能有所偏向。”

    “校长,征羽是我的第一个学生,我与他相识远在选课以前,发生在我第一次去中国调查的任务中。这些应该记录在了任务报告里,我就不多说了。也就是那次任务后,我把他带到了芝加哥。”

    他的眼睛看向桌上的茶水,并不聚焦,而是注视时间维度里更遥远的回忆。此时他的声音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就像是被往昔施予了一个安抚的魔法。

    “他在一家街头餐馆帮忙,餐馆由他当时的养父母经营,就在一家中学旁边,所以每天早上都很忙,他就在门口做肠粉。”

    在沙发上平躺的商征羽听见这番话,忍不住也想起了他短暂地待过两年的苍蝇馆子,想起灯光总也照不亮的墙角和沾着油污的地板。那个逼仄却温暖的地方一直在他心中占据一份不轻的分量。

    “因为任务紧迫,我决定随便找个地方吃早饭... ...”

    是的,是这样,商征羽在心里补充,一个看起来英俊严肃的外国男人,穿着板正的西服,走进了一家比他还矮一点的小肠粉店。

    门口蒸肠粉的小少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场面。

    “呃... ...你、你好?”少年有些不知所措,“what do you ... ...呃... ...”

    男人指着小桌上另一位客人的肠粉,用标准的普通话回答他:“和他的一样就行了。”

    “好嘞。”

    不用cao心语言问题让商征羽松了口气,他回头继续专注于冒着热气的铁皮盒子,按照放进去的顺序一一将屉格抽出,手上的工具快速动作了几下,就把肠粉安置在了盘子里。

    施耐德观察着其他人拿到食品后的动作——在肠粉上浇一层酱汁,根据个人口味添加辣椒和葱花——原本苍白无味的食物也变得可口了起来。

    少年就在店门口忙碌,那里放置着整间小店的立身之本,虽然还是上学的年龄,他的动作却很熟练,应该已经接手了不短的时间。

    比他还高的铁皮盒子呼哧呼哧地向外冒出蒸汽,把他包裹在一团白茫茫的气体之中,黑色的上衣从乳白色的蒸汽中露出来,像一只行走在云端的黑羊。

    店外走过一些附近中学的学生,几岁到十几岁不等,个个身着统一的校服,从气质上也能看出来这些孩子非富即贵,与忙碌又单调的他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但这些不是施耐德需要考虑的事,他来到异国他乡只是为了调查这里发生的一起恶性的混血种失控事件,一个路上碰到的少年与连环杀人案相比,显然还是解决凶手更加重要。

    迅速解决完早饭,施耐德拿起手提包离开了小店,身后少年的身影彻底被乳白色的烟雾笼罩,隐藏在光线不佳的店门口。

    追捕一个危险的失控混血种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任务,除他之外执行部还派了其他几名专员来辅助,其中来自中国本地的专员万磊拥有名为血系结罗的言灵,这个能力可以帮助他们辨别普通人和混血种,也可以粗略判断混血种的血统高低。一般来说,失控的混血种的龙血比例会比平均水平高出不少,这就成为了追捕的依据。

    “湖溪区平南街道。”走出去不远,他就收到了万磊的短信。

    施耐德:"还能更具体吗?"

    “没办法,只能精确到这种程度了,你先去那边,我和阿奇尔马上过来找你,靠近他以后才能更准确地追踪。”

    “我就在平南街道里。”

    “行,我们很快就到。对了,阿奇尔让你从平万酒店西侧的路口进去,到时候来个包抄。”

    “好。”施耐德收起手机。

    平万酒店离这里有一定距离,走外面的街道过去需要绕一段路,但如果从刚才路过的位置进入居民区,就能节省大部分时间。

    他原路返回。

    面色冷凝的灰发日耳曼人穿行在清晨的小巷中,头发向后梳得一丝不苟,手中的公文包也透出一股精英的感觉。

    此刻天气阴沉,衬得他蓝色的眼睛带了点阴翳的灰色,光凭气质其实很像人们刻板印象里的二战德国军官。人流在靠近他之前就自动向两边分开,走过后才敢回头看上一眼,默默在心中探究他的来历。

    逆着人群的方向进入居民区,高层居民楼之间的小道很窄,仅能保证一人的流畅通行,如果迎面碰上另一人就只能同时侧身靠着墙壁才能通过。

    闭塞的空间和暗沉的色调也带来了压抑感,小道两边的高楼似乎要封住天空,各种拐角传出腐烂水果和铁锈的味道。

    阴暗潮湿的空间,杂乱无章的气味,无论杀戮还是藏尸都可以很好的隐匿,也许这就是下一次杀人事件的温床。

    他们需要快点找到那只失控的混血种。

    胸口的口袋传来一阵震动,施耐德打开手机。

    “目标位置改变,目前正向北移动。”

    向北移动?那不就是他现在的方向。

    施耐德把自己的方位盲打给万磊,很快就受到了队友的回复:“那太好了,队长,你接下来继续往南走,我已经通知了剩下的人,他们五分钟后到达这片区域。不过你的动作得快点,目标移动的速度很快,好像在找什么。”

    “收到。”

    继续在窄小曲折的区域里寻找,良好的听力此刻成为了狩猎的阻碍,把无关的信息也送入了他的大脑。风带来的声音格外嘈杂,终于,他从中提取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沉重有力的呼吸声,似乎属于一个正在进行高强度体育活动的青壮年,可这狭窄的小道里可以做什么样的运动呢?

    施耐德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悄然无声地亮起双眸,释放了自己的言灵——序列为45号的“冬”。

    “冬”使释放者可以像爬行动物那样降低身体机能,将呼吸与血流降至极限,仅维持生存所需。在必要的情况下,甚至能使部分肢体瘫痪,形成如同这个言灵的名字般冬眠的效果。

    也正是因为这个言灵的作用,施耐德往往成为行动中冲在最前面的那一个,“斥候”是他担任的角色。并且凭借优秀的血统等级,他通常自己一人就能解决大部分阻碍,或者直接完成任务。

    呼吸声在接近,随之变大的还有狂躁的心跳声,如擂鼓般敲击着他的耳膜。而他所在的这条小路再往前就到了头,声音只能是从身后的一个丁字路口向他靠近,只要走到路口就必然要碰上。

    施耐德数着次数,身体紧绷起来。

    216,这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类应该有的心率。

    他回忆此次任务的情报,做好即将和这个高危混血种狭路相逢的准备。

    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坏消息是情报组吃白饭,他对这家伙一无所知,但好消息是对方也有同样的问题,甚至可能不知道有人在追捕他。中国明面上没有类似北美的密党或日本的蛇岐八家那样的官方组织,一般的野生混血种很难想到自己会被外国组织追杀。

    捏紧了藏在外套下的格洛克17,施耐德贴着墙根移动至拐角处,只等着人一来就拔枪射杀。

    空中的气流被扰动,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抬起手臂,黑洞洞的枪口对上了意料之外的一双熟悉的眼睛。

    怎么会是他?

    几十分钟前他才在这双眼睛的主人那里吃了早餐,现在……居然是他吗?

    对面的人显然也非常惊讶,张大了嘴。但他的神情并不害怕,反而呈现出一种进退两难的纠结,一瞬间思量过后,他收起了惊讶,神色自若地走进了这条死胡同。

    他的身后,一个已经辨别不出人形的身影不断拔高,一边向前行走一边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施耐德的目光越过瘦削的少年,看向那个怪物。

    怪物裂开的嘴角留下涎水,面部被骨质覆盖。它的身体内部因为骨骼生长而产生了摩擦的声音,行进的动作也因此变得像是卡顿的机器,疯狂地抽搐着。怪物的喉咙里也发出难听的呼气声,恶臭的气味从他嘴里散发出来,像极了腐烂的尸体。

    “终于忍不住了?那就在这里好了……”少年低声自言自语,这时施耐德才发现他的手上握着一把他纤细手腕绝不相称的菜刀,刀背厚实,刀锋反射着寒光。

    “别害怕,你手里有枪,我也会保护你的。”

    少年侧身向他嘱咐了一句,便举起菜刀朝怪物劈去。

    施耐德愣了愣,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少年护在身后,稍作打算后他仍保持了戒备的姿势,上好膛的格洛克17持在手里,随时准备支援。

    少年的身量小,体重轻,在狭小的巷道中占有优势,左闪右躲之下怪物连他的衣角都碰不上。而他的菜刀却每一击都不落空,刀刀击打在怪物硬质化了的皮肤上,溅起点点火花。

    他的力量也与瘦削的身材不相符,就连施耐德也没看出来那小小的身体中能爆发出如此强的力量。

    怪物被他戏弄了一阵,身上的伤口不断增加,却始终没有伤到要害,反倒把它的怒火给彻底激发了出来。它的双眼闪烁着金黄的光芒,盛怒为其中增添了一抹浓郁的赤红,两者融合成了一种诡异的橙色,周围的空气似乎也跟随着它的变化而停滞了。

    施耐德清楚地感受到了这种改变,但实际上对他的影响不大。

    眼前陷入狂暴的混血种显然是属于低阶的血统,低阶混血种想要对高阶混血种施加言灵需要付出成倍的努力,而高阶混血种自身血统带来的威压就会使低阶混血种不由自主地臣服,看少年也一副不受影响的样子,想来他的血统也不会低于B级。

    局面继续僵持,少年优秀的战斗技巧在缠斗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但一时也无法打破怪物的防御,接下来的战局里,他未曾展露的言灵就成了扭转现状的关键。

    施耐德已经看到了他的身手,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的言灵。通常来说,血统决定下限,言灵决定上限,一个好用的战斗言灵会给使用者带了几何倍数的增幅,他想要知道这个少年在独自面对死侍的情况下能做到的最好的表现。

    可惜不能万事都遂了他的意,少年始终没有使用言灵的迹象,他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几次转身时慢了一拍,被怪物锋利的爪子划破上衣,露出白皙的身体和和几道血痕。

    体力的下降无法避免,一次跳劈后他的动作失了平衡,好在他依旧反应及时,以小腿上一条伤口的代价往后跳开,借助踢到怪物后背上的力落在了旁边二楼加装的雨棚上。

    这样一来就剩施耐德独自在地面上与死侍面面相觑,失去理智的怪物自然是见谁杀谁,迈起生涩的步伐冲向观察了半天的男人。

    施耐德立即将枪口对准奔来的死侍,两枪下去仅仅是让它趔趄了一下。他心中惊异更胜,这时才发现原来少年应对得吃力是有原因的,死侍的身体在变异中被强化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地步,哪怕是他来也要经过一番苦战才能解决。

    暂时停在雨棚上的少年深吸了口气,眼中金光一闪而逝,注意力全在死侍身上的施耐德错过了这一幕,却在下一秒看见少年猛地起跳,蹬着对面楼的墙壁向前跳跃,双手持刀对准了死侍从天而降。

    自上而下的劈斩,逆身顺势拔刀,再接一记刺胸!

    几个呼吸间少年做出了十几个招式,大部分是施耐德辨认不出的路数,而死侍在第一下被劈斩击中时就已经注定死去,后来紧随的十几刀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却不妨碍这些动作从少年手下施展出来时有种庖丁解牛的娴熟感。

    两米多的身影倒下,灰色的墙面被死侍喷溅出的血液染成了黑红色。

    少年则在原地站定平复了呼吸,他上身黑色,出了多出几道伤口外看不出来改变,下身的牛仔长裤可就遭了殃,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了。

    更糟心的是头发,被血液粘成一绺一绺的条贴在额头上,仿佛刚逃难回来。

    他不在意地甩了甩头,随手把菜刀扔在死侍的尸体上,这才抬头看向旁观的男人。

    施耐德解除了言灵,与少年对视。

    少年并不想他以为的那样沉默或是倔强,他歪了歪头,似乎是在疑惑施耐德的行为:“你的言灵是冬,难怪我不知道这里有人。”

    “如果这里有人你会怎么做?”

    “把他往其他地方带啊。”少年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随后朝他伸出了手,“你有手机吗?”

    施耐德把手机递给他。

    少年拨打了一个号码,用他听不懂的方言快速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谢谢。”

    “感谢的话,就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商征羽。”

    “你多大?”

    "十六岁。"

    “看起来不像。”

    “发育得晚。”

    商征羽打完电话没走,施耐德也有想知道的事情,于是两个人就一个站着一个坐在地上,一问一答地聊起了天。

    “你是谁?”

    “卡塞尔学院执行部专员,冯·施耐德。”施耐德向他出示了半朽的世界树校徽,“你认识这个吗?”

    商征羽瞟了一眼:“嗯,知道一点。”

    “那你呢,你又是谁?”

    “我是这块片区的,呃……保安?你暂且这么理解吧。”

    “保安?”施耐德皱眉。

    商征羽耸耸肩:“总之是维护秩序的人,虽然这边的人生活都安定,但难保出现一些意外。我的责任就是保护当地的混血种和普通民众。”

    “混血种还需要保护?”

    “他们都和你一样弱小。”

    “……”施耐德无语,执行部王牌专员被说成弱小,这家伙是有多眼高于顶。

    “前年的禁枪令导致了普通混血种战斗力大幅度削弱,在面对死侍时缺少反制手段,所以有能力的人必须站出来保护他们,”商征羽解释道,“你的枪也是偷偷越过海关送来的吧,小心些,别被我发现你用这东西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不然……”

    “如果我要做什么,你能阻止我吗?”

    “我会拼上这条命。”

    少年淡淡地说,淡色的瞳孔在昏暗的空间中显得漠然,语气却是截然不同的坚定。

    施耐德满意地点头,话锋一转:“我们有共同的目标,你想加入我们吗?”

    商征羽疑惑地抬头看他:“为什么?”

    “因为你很合适。”施耐德惜字如金,“考虑一下吧。”

    “哦。”

    没答应也没拒绝,但少年从这句话后就不再搭理施耐德,直到两拨人在丁字路口碰上。

    三方会晤,后来的两拨人自动站在两人身后,形成泾渭分明的两个团体,但施耐德这边加上他也只有四人,面对对面十多个大汉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不过这十来个大汉细看却包含了三十到七十岁的巨大年龄差,在四位执行部精英面前就显得不够看了。

    “赖叔,收拾一下吧。”少年向大汉中的领头人吩咐。

    领头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光膀子男人,系着一条写着“赖氏烧鹅”的围裙,他立刻挥手示意身后的人上前,井然有序地打扫起了现场。有人用上了便携式高压水枪,有人带了强效洗涤剂,甚至有用菜刀去刮溅在墙壁上的血液的。

    赖叔在忙成一团的人中格外突出,他站在原地,低声询问商征羽:“这些人是?”

    “卡塞尔学院的,不碍事。”商征羽回答,俨然是这群人的老大。

    另一边,万磊也把自己发现的情报告诉了队友:“基本都是D级以下的,烧鹅应该有C,那个小孩儿最高,估计到A了。”

    施耐德点点头肯定了他的判断。

    万磊给了他一肘子:“你点头干什么,我才是专业的。”

    施耐德接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刚才近距离观察了一下他,应该是很优秀的A级。”

    “这么厉害。”阿奇尔看向少年。

    少年感应到他的视线,瞥了他一眼,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被浸湿的牛仔裤稀稀拉拉地往下滴着黑血:“你们什么时候离开?”

    “这就开始赶人了,”万磊挑眉,向施耐德求证,“死侍是他干掉的?”

    “嗯。”施耐德点头。

    “人不可貌相。”

    万磊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眼前身量不高也并不壮硕的少年:“嘿,小家伙,来不来卡塞尔学院上学?”

    商征羽无语地看着他,又看了眼施耐德。

    "先走吧,之后他会给我们答复,"施耐德拉住还想继续说什么的万磊,对少年说,“在我们走之前需要你帮我们补充行动记录,下次见面的时候交给我吧。”

    他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沓资料递给少年。

    “好。”

    商征羽收下了资料,目送几人离开。赖叔在一旁等了许久,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却被少年的一句话转移了注意力:“不好意思啊赖叔,你的刀被我用坏了。”

    赖叔拍拍他的肩:“小问题,回头再买一把就好。正好还给我换新刀的理由了,省的家里那老娘们儿不给我批钱。”

    这时收拾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香柳嫂做得好哇!”

    “洗你的地去!”

    人群一阵大笑。

    这么一闹,赖叔完全忘记了自己原先要说什么,嘴里骂骂咧咧的搓了搓自己的围裙,见少年脸上也带着一点笑才停下了嘴。

    “那征羽你也先回去吧,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

    商征羽点点头,朝热火朝天的大汉们挥挥手:“大家辛苦了!”

    第二天上午,施耐德带着万磊出现在了肠粉店里。商征羽正忙着收拾早上营业完的残局,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此时已经过了最繁忙的早餐时段,常来吃饭的学生们都坐在教室里了,小店里也就没什么人,只有画风完全不同的两位执行部专员正襟危坐在大红塑料凳上。

    见少年没有搭理他们的打算,万磊坐不住了,另外拿了一块抹布帮着清理,嘴里也小声嘀咕着。

    商征羽忍着噪音打扫了一会儿,终于听不下去了,无奈地指了指抽屉:“资料在里面,自己拿。”

    “资料什么时候拿都无所谓,我就想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们一块走。”

    万磊摸出那沓纸,随意翻了翻后丢给了施耐德。

    “走去哪儿?卡塞尔?”商征羽停下手里的动作,“为什么你们不厌其烦地邀请我去那里,有什么必要性吗?”

    “你在这里待着也不舒服吧,虽然都是混血种,但根据血统高低‘血之哀’的程度也会不一样,和他们在一起难道会有合群的感觉吗?卡塞尔学院集中了和你一样的精英,你是我们中的一员,那里才是你的归宿 。”

    万磊虽然没有明着说,商征羽却从中听出了贬低的意味,他不悦地皱起了眉:“要是再这么说,就请你离开。”

    收起蒸笼和纱布,他冲着施耐德扬起了下巴:“你的理由呢,说完了正好一起走。”

    施耐德摇摇头:"我的理由和他一样。"

    他把那沓纸收进公文包里,站了起来。两个高大的成年男人站在小店的门口,把外面的光挡了个干干净净,小店里少年一人站在昏暗的空间中,半边身体都隐在了黑暗里。

    “不管是因为什么感情的影响才愿意龟缩在这片小地方,但你终究不属于这里。你可以对我们说谎,却骗不了自己。”

    施耐德留下这句话,作出了最后的等待,微弱的光线下只看得见少年紧抿的唇和抱在胸前的双臂。

    半晌,商征羽开口:“我得先回家一趟,你们什么时候回美国?”

    “今天下午。”

    “这么快,能等我几天吗?”

    万磊抢着回答:“等那么久干什么,你家不就在这附近?”

    “他们是我的养父母,我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

    “那你还回去干甚,能偷跑一次就能偷跑第二次,管他们知不知道。不过这样说,难道你有两对父母?以后养老可累死了。”

    “亲生父母已经死了,”少年低垂双眼盯着地面,“我家很大,总要回去说一声,告诉其他人。”

    “一个星期够吗?”施耐德翻看最近的行程。

    商征羽点头:“五天就够了。”

    “五天后,晚上十点,我在这里接你。”

    “好,再见。”

    商征羽被接到美国后在芝加哥上了两年的预科班,施耐德也询问过一些他以前的生活,但见他一副不太想提起的样子,两人没说太多,就不了了之了。

    没想到现在要旧事重提,施耐德缓慢地为昂热回忆了几年前以自身为诱饵、说着要保护他的少年。

    “他说他要保护所有需要保护的人,我相信了他,就像他相信我。”施耐德苦笑,“或许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是我可能在他心里担当了相当于父亲的角色,如果连我都不信任他……”

    “他会自己告诉我们答案。”昂热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敲击着桌面,“这只是以防万一。”

    他站起来,踱步到陷入沉睡的青年身边。一支录音笔从衣袖中滑落,躺在沙发的一角。

    昂热花了一段时间给他营造出做梦的氛围,让他相信自己回到了那个深秋的海上,重新经历一遍那场失败的任务。

    “……执行下潜任务之前,你好像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是……是的,我看到了一条独角鲸,它很美……像是神的造物……还有……数据……我的数据不是错的……”

    “别紧张,你的数据是对的。别在意那些,告诉我,只有独角鲸吗?”

    “只有独角鲸……它在海底也出现了……它的身躯非常庞大,能够使周围的海水结冰……它是那个胚胎,是利维坦!”

    “利维坦?听起来是神话中的生物,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

    “你见到了一个身骑八足天马的独眼人,对吗?和我说说他吧。”

    “没有……没有这个人……”

    “不,再好好想想,你见到祂了。”

    “没有……海水好冷、救救……”

    青年的呼吸忽然变得异常沉重,仿佛窒息一般涨红了脸,他的眉毛紧紧地纠缠在一起,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表情。

    “救不了……我救不了……”

    梦呓一样的虚弱的话语,好像千斤重的砝码压在了他的身上,最后挤出了这些词句。他把身体蜷了起来,连带着沙发垫也被卷到了身下,他在颤抖,手紧攥着自己的领口,像是自己遏制住了呼吸。

    “富山教授!”

    等候在门外的教授一听到呼唤就冲了进来,而另两人自觉地退出了办公室,将空间留给真正的主人。空气中有什么扭曲了一瞬,然后恢复正常。

    富山雅史快速吟唱了几句,青年的颤抖戛然而止,快得像被人一刀斩断。

    在他的注视下,商征羽睁开眼:"教授,下次不会在这里睡觉了,我做了个非常真实的噩梦。"

    富山雅史扶他坐起来,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尴尬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