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亲网 - 言情小说 - 死太监总在妖媚祸主在线阅读 - 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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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内阁议事聊到接近尾声的时候,本该各回各家,闲事自理。

    没想到偏偏在最后一事上出了点小岔子,双方矛盾互对,殿中原本还算和睦的气氛竟就僵持了起来。

    而姜涞来的时机恰恰踩着这个点,实在算他倒霉。

    姜涞一进殿就知自己进来的时机不妙,正座上的皇帝少见的阴沉了脸。

    而皇帝手边的左右相以及他们各自的两名门生的表情亦是不太好看,目目相对时皆见火光四射,暗涌浮动,气氛一触即发。

    满殿之中唯有玄袍女子仍是平静的低眉品茶,清闲无事,见他进来竟是头次舍了一个目光给他。

    虽然很快就收了回去,继续悠悠喝自己的茶,佯装无事。

    一脚踏入鬼门关,断没有再收回的道理,姜涞只能硬着头皮从群目中间弯身走过。

    走到皇帝身边,他高端银盘走到皇帝身边,轻声禀告道:“皇上,茶凉了,奴才换了热茶,是御食坊新上贡的。”

    铁色沉脸的皇帝扫了他一眼,见他眉眼柔顺,温声低语,端盘的指尖莹白如似青葱,美色当前心里的怒气也就去了几分。

    他便拿起尚且冒着热气滚涌的茶盏浅抿了一口。

    一口下去,茶香氤氲,雾气弥漫眼前,皇帝随意抬眼看去,正好瞥见水雾朦胧中首座下的玄衣女子投目望外的侧脸。

    羽睫如水,唇瓣轻抿,竟好似春日远山,绵延温柔。

    他看得一瞬间晃了神,心里的怒气眨眼间消散不多了。

    待皇帝喝了茶神色舒缓,姜涞马不停蹄的又给其他官员也奉上一杯热茶,让双方都能放松缓和一下情绪,好好再谈免得再伤和气。

    可惜他的一番好心总有人体谅不到,一杯好茶被御史大夫牛饮吞进入肚,不顾喉咙还烫着火,就自凭一腔赤血guntang的再直言上谏。

    “皇上,禁军统领沙钥犯了人命,法不容情,就该依法处置!”

    “沙统领是错手为之,何况那人半夜摸入城门外墙,是否别有心思也该另说。可方大人说的斩钉截铁,不问其中对错就一言断之,这是为官之道?”

    右相慢悠悠的喝着茶,语调不轻不淡,喝完半口茶后瞥他一眼,意味深长。

    “莫非那被杀之人与方大人有几分沾亲带故,所以才如此义愤填膺?”

    “放屁。”

    他对面的左相气呼呼接口道:“姓顾的,你别张口就给别人扣帽子,沙钥这个混小子是个什么糟践德行谁人不清?他以前就一刀砍伤了三名下属,只因他们顶撞了两句,如此野蛮嗜血之夫你竟然还要替他解释?!依我看,你才跟他沾了几分血缘关系呢!”

    “左相,你老莫要信口胡说,右相是家族世代书香子弟,学识渊博,身为凤歌无数学子的标榜榜样,生性秉直,公正无私,绝不是那种污浊小人之辈!”

    詹事少主方大人义正言辞的为右相正身言明。

    “倘若他真是公正无私,这次又怎么会为了沙钥百般推脱,撇清嫌疑?”左相冷笑,拳头逐渐握紧,“他敢说自己问心无愧,绝对没有偏心?”

    左相不待见右相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他与右相斗了几十年,脑门上就差贴上‘右相与狗不得靠近’的纸条,因此只要不是殃及国泰民安的大事,那是无论任何事他都要故意同右相走相反意见的。

    反正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他要和右相死磕到底,就算死了都不放过对方的那种!

    “唔,本老是敢说,但本老不想说。”

    右相端着茶对左相笑,笑容明明是温和宽厚的,偏偏瞧着就有几分故意戏弄的意思。

    “青芝啊,你我相伴相知几十载,我这点兜底对你掏的干干净净,咱们之间还需说这些虚词假话才能证明我性情如何吗?我本以为你我已算肝胆相照了。”

    左相闻言就大为不屑的呸了一声,表情狰狞的咒骂起来。

    “老不死的,谁同你肝胆相照?别拿你糊弄那些你门下兔崽子们的话几来对付我,我可不像他们傻的没边!还有,你没资格叫我的名字,你给我收紧了那张管不住的破嘴,不然我府中的斩龙刀明日就送到你家中去。”

    “哎哟哟,真是可怕!”

    右相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茶,喝完半杯后故作叹息的摇头。

    “原来是我一厢情愿了,唉唉唉,果然人心留不住啊。”

    右相装的一副好似满心赤忱却被无情辜负的失意姿态,引得在场众人纷纷侧目。

    左相勃然大怒,脸红脖子粗的指着他骂道:“姓顾的,当着皇上的面你给我收敛着你虚伪做作的样子,别叫旁人看了误会!我同你一分关系没有,私下里老死不相往来,何来的情谊,何来的留不住?!”

    左相越说越激动,骂到后面时竟从椅上站起指着右相破口大骂。

    他显然气得不轻,而对面的右相还是端着茶杯笑得云淡风轻,十足jian滑,着实可气。

    中间坐着的齐太尉眼见左相气得指尖发抖,脸红的狰狞,险些会下一刻被气得下了黄泉见阎王,忙摆手打圆场。

    “好了好了,二老歇歇气,咱们都是为了国事cao劳奔波,无需为了这点小事大动肝火,伤了心肺划不来啊。”

    看了许久热闹的皇帝跟着掺合进来:“左公啊,右公只是同你开了个玩笑,你勿要介怀。”

    他向右相甩去个眼色,故色斥道:“右公也是,左公身骨老迈,本就不好你还故意逗弄他作何?要是因此大病一场落下病根根治不好,弄得朝堂上的人心惶惶如何是好。”

    于是右相便依模依样的向左相拱手道歉,可神态讪讪,阴阳怪气的更叫左相气得恼火,白眼翻得比天还高。

    这殿中就更混乱不堪了,喧声如同凡间闹市一般,可笑至极。

    从头到尾,干坐不动的帝渚只冷眼旁观这一场闹剧,眉尖都不挑一下。

    她镇定自若的像是一座没有感情的山石,好像这殿中闹成了怎样也与她毫无干系。

    皇帝与右相狼狈为jian已久,你说我唱的热闹十足,联手配合让左相摔的跟头数不胜数,因此这幕她看的见怪不怪,只觉乏味疲惫的紧。

    她心中极为期盼这些人赶紧闹完这一通,她就好脱身离开,免得看多了心累的烦躁。

    其实说来,当皇帝当到了这凡事不由自己做主,只能联合臣子才能维持权威的份上,也是皇帝的可悲可怜之处。

    不过惋惜归了惋惜,若是换了旁事她帮衬一把无可无不可,但皇帝这次想庇护自己刚提拔的禁军统领,徇私枉法会惹得民间百姓们大为不满。

    若是认为他们为君者仗势欺人,无视人命,引起纠纷闹事有损天家威仪,她便只能保持沉默。

    费力安抚好久才把暴怒的左相稳住,皇帝已有不耐了。

    他巡视满殿一圈,先帝留下的辅佐大臣总共就五六个,左右两相的权力基本持平,唯一能帮衬他的帝渚上交军权后,对他就没多少好脸色。

    从进殿时她正眼没看过他,自然就不能指望她帮衬自己。

    于是思量半刻后,皇帝的目光一下调转,幽幽抛向正给其他臣子倒茶的姜涞。

    “姜涞,你觉得该是如何呢?”

    他一言出口,举座皆是一愣,即使是帝渚都觉惊诧,不自禁看向姜涞,想听他怎样回答。

    姜涞进来的晚,前情后事知晓的不多,再说他完全不懂朝中政事,皇帝突然发问把这个烫手山芋抛给他,措手不及之下接手的姜涞一头雾水。

    他两眼发懵,足足呆滞好半响才是反应过来。

    刚才无心倾听殿中议事,单单凭着他落进耳朵里的几句话,也不知皇帝到底着意哪一边。

    姜涞犹犹豫豫的看了看周围,众人刺目聚集一身,竟是连一向高傲不羁的帝渚都凝目相看,凤眸幽深,胜似漆夜。

    他背后冷汗一阵阵的冒,慌忙跪下请罪道:“奴才愚笨,大字不识几个,心胸无墨,不知皇上与大臣们商议的政事对错,不敢胡言开口。”

    “无妨,这不算大事,你随性说说便是了。”难得找到个能说话的人,皇帝可没这么容易放过他。

    姜涞无法,苦苦思索许久,遂小心翼翼的凭着自己本意开口。

    “回禀皇上,奴才尚且年幼在宫外时随父母流浪,听说书先生说凡事需讲究个公平,既是有罪,便该惩罚,有债还债,有命偿命,否则对他人不公,也难服众。”

    话说到这里,他是何表态已然分明,人人听后神态虽是各异,却皆有惊奇之色。

    大概是他们想不到心目中卑贱虚伪的太监姜涞,此刻竟能说出这番泯然大然的公正话。

    本以为他会向着自己的皇帝顿时火冒三丈,随手抄起就把手边的一个墨砚向他砸了过去!

    姜涞哪里敢躲,跪在原地生生受了。

    坚硬的砚台砸在了额头,登时头破血流,额头蹦出血来,顺着鬓角留下,衬着他苍白盈盈的惶恐脸色,实显可怜纤弱,惹人怜惜。

    素日修养奇好的皇帝突然震怒,吓得众人一惊,不敢再是喧哗闹腾,双双簌簌下跪恳唤天子息怒。

    依旧唯有不参与政事的帝渚安稳如山的坐着,垂眼望着殿中央匍匐跪地,颤颤微抖的姜涞。

    皇帝砸他的力道没有留情,从她这个角度看去,正看到他额角处狰狞的伤口汩汩冒出鲜血。

    血珠顺着他单薄的下巴坠下,颗颗砸落在他莹白的手边,不多时就聚集成了小小的血泊。

    看着伏地颤抖不住的姜涞,帝渚心中某块已是出现缝隙的顽石猛然出现了崩塌之势,对某人刻骨认知的古板印象便在这一刻出现了极大的偏差。

    至此看来,他并非那种只会凭借美色魅惑君主,仗势可憎的jian佞小人。

    不料恰恰相反,他对害怕着他的帝渺尽心尽力,对一介外人的落雪维护有加,对政事公正以待,正义言明,不因高低偏心对待,足见本性不差,甚至是挺好的一个人。

    原来是她错怪了他这么久吗?

    极其难得的,帝渚首次怀疑自己,是否以前都是她先入为主的观念进而导致她一直误会这人,每次见面都没给过人家一个好脸色,还无情羞辱过他多次。

    可惜她聪明一世,却是糊涂一时,误把好人当坏人的痛恨对待,按道理她万不该会犯下这种严重可笑的错误。

    到了现下,终觉有愧的帝渚,不免有些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