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白起

    世界远比你想象得更危险。

    许墨命令你下船的站点显然不是民风淳朴的好地方，这个时间点更是危机四伏，你不明白他的用意，只能努力忽视那些打量你的怪异目光。醉酒的或不醉酒的男人上前搭讪，你以为被路过的好心人搭救，但下一秒好心人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邀你不妨顺路喝一杯。想起凌肖教过你，不要跟这种随便的男人喝酒，你婉言谢绝他，不料那人却想拖拽。你下意识抱紧双臂，大脑空白，下一秒，一个男人强硬地横亘在你面前，挡住了对方冒犯的动作。

    “这位小姐说了不需要。”

    你往后瑟缩一步，男人的嗓音清亮，但隐隐压抑着怒气，直到纠缠不休的搭讪者灰溜溜逃走，他才转过身瞧你。你如梦初醒，抬起脸看他：“谢谢……”那人气度不凡，琥珀色眼睛在灯下流光溢彩。

    他一眼就看见你的书包，警告道：“这里很危险，不该是旅行的目的地，你最好尽快离开。”他一身笔挺制服，你猜是维护治安的官方人员，磕磕巴巴解释：“我、我有住处。”语毕，立马又回忆起许墨的睡前故事，有时候人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比方说伪造自己的身份。就怕骗局层层相扣，你想，你不会遇到更坏的人了吧？

    他见你几乎要哭出来的模样，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说：“抱歉，吓到你了，我是新来的治安官白起。”他把胸牌指给你看，你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尴尬地矗在那儿，只说了自己的名字。这下街边的目光不止打量你一人了，路人的眼神在你俩身上逡巡，口哨声此起彼伏，但白起一瞪回去，那堆人又树倒猢狲散了。

    他的肩章折射出冰冷刺目的光芒，再配上锐利的五官，让他看起来不近人情，可奇妙的是，当他站在你身旁，便自动隔绝了人海的喧嚣。白起看出你的顾虑，他念你名字的声音格外温柔，换了个更妥帖的方案：“需要我带你回治安局吗？由那里的工作人员护送你回家。”当然不可能，你在心底嘀咕，连身份证都是造假的，怎么能进治安局自投罗网。思及此，你心下一凉，猛然想起方才的自我介绍，竟直接对他交代了真名。你摆摆手，试图掩盖心虚：“不用了……我可以回家。”白起担忧地皱起眉，但也怕再讲下去你不情不愿，只有说：“注意安全，需要帮助随时叫我。”

    你还是白起求助了。

    估计今晚轮到他执勤，你小跑回来，还没走几步就能重逢这位出挑的治安官。四目相对的一瞬，反倒是他率先迎来，你破罐子破摔，索性将纸条塞到他手中，支支吾吾开口：“白警官，麻烦你……”话还未说完，白起了然：“好。”他接过纸条，笑容叫你安心，跟在他身后，旁人便不再敢招惹你。一路上，你像个调皮的小尾巴，非要踩着他的影子慢悠悠走路，白起回头看你，并不催促。他宽肩窄腰，制服又修身，背影格外赏心悦目，更何况要带你回住处，几乎成为正义的化身，你为短暂的依附感到欣喜，心头不合时宜地泛起丝丝甜蜜。

    不知走了多久，正义的化身忽然停下脚步，你还沉浸在甜蜜的思绪，动作跟不上大脑的反应，径直撞上他后背，被迫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身体不由自主往后踉跄好几步，幸亏白起及时拉过你的手臂，这才稳住了身形。你可怜巴巴地捂住鼻子，习惯性朝男人撒娇：“疼。”他急忙向你道歉，手足无措的模样有些新奇。

    出了这一茬，你终于留心起周边环境，且不论人烟稀少，小道旁破破烂烂的路灯正间歇性闪烁，怪瘆人的。你默默想，凌肖的那条巷子都没这么可怕。白起早就打开了手电筒探路，你们站在一栋废弃居民楼前，他问：“你确定是这儿吗？”你不知如何答话，只有祈祷许墨交给你的地址靠谱，小心翼翼开口：“我们上楼看看？”白起点点头，将后背托付给你：“那我走前面。”

    楼房显然荒废已久，只修建了五层，像停滞在时间里的老物。楼梯扶手伴随你们的走动扬起一层薄薄的灰尘，你挡住口鼻，越走越心惊，不禁考虑起被白起怀疑身份抓走的可能性，思考何时才是逃跑的最佳时机，以及你到底能不能跑赢白起。还没心惊胆战完，高效的白起便已经领你找到对应的门牌号，同时侧身挡在你跟前：“如果有危险，马上跑。”他身上的气味也好闻，风一般冷冽清爽，你凝视他专注的脸庞，人有些发痴。

    “还好吗?”你听见白起问你，一下涨红脸，抓紧解开指纹锁。你们一同步入房屋，白起提前用手虚挡住你的眼睛，灯光亮起后，玄关处一览无余：入户地垫选用了温馨的花朵图案，换鞋凳旁贴心地摆放好女式拖鞋。你抬起头，蝴蝶状吊灯的暖光洒满白起的棕发，中和了制服的冷硬，整个人散发出不可思议的柔软。房屋面积不大，等你们迅速检查完所有区域，白起似乎放下了戒心，但你知晓自己含糊不清的态度有多可疑，准备好的说辞还来不及开口，白起早已看出你的欲言又止，主动解释道：“这个城区是Omega默认的藏身所，但也有人利用这点再次伤害她们。”你恍然大悟，路人古怪的态度和白起对房屋的警觉大抵都来源于此，他正是把你当作了又一个逃跑、亟需帮助的Omega。

    他体贴地没有询问你的过往，走前只说：“房间很安全，欢迎开始新生活。”你垂下头，感到无端失落，倚着门框，目送白起穿过光重新走入黑暗，不自觉吐露心中想法，又呢喃了一遍他名姓，男人下楼的步子一顿。

    脚步声越来越响，他再度走向你。

    一枚小巧的通讯器落到你手上，白起漂亮的眼睛熠熠生辉：“如果遇到危险，直接用它联络我。”通讯器小巧而隐秘，适合随身携带，你将它握在手心。他是否对每个需要帮助的Omega都是如此行事作风？你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声音闷闷的，挂上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谢谢。”

    他真正离开了，宣告这场无疾而终的极速心动结束，你恋恋不舍地将通讯器放在玄关柜，爬楼折腾出一身汗，决定用睡眠安抚疲倦。方才跟着白起检查，你的重心都在他身上，并未细看房屋内的布设，此刻一个人站在卧室门口，熟悉感扑面而来。你围绕卧室走了一圈，家具渐渐与回忆里的重合，正是你过去居住的实验室的布局。心脏猛地一跳，你冲到衣柜前，并不被品类繁多的连衣裙吸引注意，双手颤抖着拨开那堆衣服，果不其然找到深藏其中的触摸屏。

    你将手指按上迷你触摸屏，衣柜背面的暗门露出黑黝黝的入口。里面是你熟悉的缓冲间，通道狭长，寂静得可怕，你害怕地快步走向另一侧出口，将手掌覆上电子屏幕，再微微仰起脸通过虹膜扫描。成功解锁后，冰冷无情的电子音一下将你唤回过去，沉重的自动门缓慢开启，为你显露房屋的真容。

    你的来访唤醒了实验室，墙壁上光斑流动，汇聚成一个简易的笑脸，电子音再度响起：“验证通过，欢迎……小姐。”你自嘲地想，还好这次不是欢迎实验体小姐。按照索引，你找到了通往地下的电梯，大概许墨给了你最高权限，一路畅通无阻。这才是它的真面目——一整栋假装居民楼的实验室。

    机房里暗绿色的光辉流动，你钻进旁边的监控室，屏幕中的白起仍在楼栋附近徘徊，他的手放在耳麦上，似乎正向局里报告。逛了没多久，你实在对实验室反胃，飞快逃回生活区。健身房、影音室、游戏室一应俱全，甚至配备独立的泳池，几乎可以当作避难所。细节处添了许墨生活过的痕迹：书房的藏书你并不陌生，有他为你读过的睡前故事，至于剩下那些晦涩难懂的专业书籍暂时就不是你能涉猎的了。你在一整面书墙前看了又看，实在想不起来许墨什么时候开始关心金融，心想或许是他的新爱好吧。你走进休息区域，最大的套间理所当然属于你。套房入口做了衣帽间和临时的办公场所，你猜得不错，这间的衣柜挂满了贴合你尺寸的衣物。浴室也足够宽敞，甚至安了小浴池，舒适到不可思议。最里面隔开的空间才是规划的卧房，整体定位更像是许墨工作、你休息的固定场所。

    拉开纱帘后，卧房内部不见任何尖锐锋利的家具，床榻相较也更为低矮，再铺上厚重的地毯，即便无意滚落下来也不会摔痛。整间卧室的设计像一个放大版的娃娃屋，里面的小人若是累了困了，随时躺倒睡觉都不成问题。于是你抱着那些毛茸茸的抱枕在地上滚了一圈，发现墙面内嵌的冷柜，不出所料被放满了抑制剂和营养剂。

    你顿时明白许墨的良苦用心，这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安全屋，用以安然无虞地度过发情期。这个显著的事实勾起你的欲望，你忍不住期待许墨的造访，但与此同时，你的大脑自觉地为你提供更丰富的选项：你想起失踪的凌肖，还有初次见面的白起。性爱在你的认知中如饮食一般稀疏平常，毕竟Omega总是需要更多爱抚，而性爱的对象并不单一，你不会拒绝任何一种美妙的可能。

    你把自己洗净，躺在崭新的软床上，情动的身体柔软又羞涩。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大脑自动为你匹配合适的回忆。比方说凌肖性感的断眉，碎金眼眸沉沉望向你，里头有掩藏不住的爱意；或是白起被制服包裹的身体，你的视线难以离开他挺翘的臀部。而最重要的自然是你没能彻底享受的快乐，许墨用性器取悦你的时间并不长，大多时候都是些你叫不出名字的道具。尽管他并未透露再会的具体时间，但你潜意识认为他会在游轮抵达终点后按时归来，也许需要四五天。距离发情期正好还有一周，你终于可以和他在无菌仓外的地方尽情做一次。

    你陷入幸福的幻想，沉沉睡去。

    两天后的新闻像个轰然惊雷，游轮遭遇不明人士劫持，迟迟未靠岸。四天后，媒体给出更详细的报道，据称谈判中爆发冲突，数人因此丧生。你似乎看见了许墨的照片，但已没精力细究整段新闻，因为发情期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