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

    谭茄雪马上点头。

    她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一个人穿越到这里最主要的任务是别饿死。何况，在目前俄国这种阶级空前对立的社会情况，本尼格森对她的援助近乎施舍。

    本尼格森允许她上了马车。

    谭茄雪小心地给自己找了个角落，尽量缩紧自己的身躯，不弄脏本尼格森的位置。

    本尼格森觉得这位小姐教养还可以，至少还懂些礼节。

    他在宫廷中遭到冷遇，目前从中将的位置退休回家，在家里闲了很久，他觉得偶尔发发善心，收留一下可怜的亚裔人也是不错的。

    本尼格森很温和：“小姐，您不用紧张，庄园的人们都很善良，我朋友的孩子人也很好，他不会为难你的。”

    谭茄雪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我叫谭……”谭茄雪刚刚出口，就意识到这里是欧洲，她便说，“我叫伊娜丝。”

    “伊娜丝？”

    本尼格森皱了皱眉，顾虑地说，

    “这是个法国名字。”

    “嗯……是的。”谭茄雪确实有个法国名字，那是她当时上法语选修课时给自己随便起的。何况，她知道，再过个十几年，俄国的上流社会将会有很多人会说法语。

    本尼格森说：“恐怕不行，小姐，你即将去的地方是格鲁吉亚皇室庄园，那里随时会有其他宫廷贵族出入，带着一个法国名字恐怕会不礼貌。”

    谭茄雪默然。

    “我为你重新起一个俄国名字吧，”本尼格森想了想，“你就叫索尼娅，如何？”

    彼时的谭茄雪并没有想起来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对，她很快答应了本尼格森，毕竟名字只是一个称呼的形式而已，能获得一个容身之处才是最重要的。

    她又望了本尼格森一眼，真诚的说：

    “谢谢您给我容身之处。”

    他轻笑了笑，十分和蔼：“没事，孩子。”

    谭茄雪知道，此时保罗一世在位时期，本尼格森只是一名遭到冷遇而闲在家里的贵族。

    但在未来的沙皇亚历山大一登基之后，本尼格森便得到了重用，他的庄园，也甚至成了沙皇的专属度假村。

    -

    谭茄雪，也就是现在的索尼娅，跟随本尼格森伯爵到了庄园。

    这一路她目睹了俄国乡村的风情，沿途的街道丝毫不见现代化风格，都是淡黄色的土路，甚至看到了好几个破烂不堪的街角，谭茄雪想起欧洲中世纪人们甚至随意在街上大小便，也不禁皱了皱眉。

    当然，这一路不仅有肮脏的街角，也有一望无际的开阔田野，她透过马车的窗户看着花朵随着微风摇晃，几个金黄的草垛子堆在田野上，戴着头巾体型丰满的俄国妇女正弯腰干农活。

    她又不禁扬起嘴角。

    18世纪末，俄国。

    谭茄雪缓了缓心情，不久之后，她就下了车，来到了一座极其华贵的庄园。

    这个庄园占地至少有五百亩，正中央是圆形的白色东正教屋顶，左右两侧是略小一些的白色屋顶，一望无际、连绵不绝，建筑边缘缀着珠宝，此外，农舍、马厩……错落有致地分布在田野上。

    本尼格森一下马车，立刻有农奴接过他的行礼和手杖，贴心地服侍他下了马车。

    “伯爵大人，下午茶已经准备好了，巴格拉季昂亲王邀请您共进甜点。”

    本尼格森点点头，对谭茄雪说：“孩子，你先去仆役宿舍报道，剩下的，我跟这里的主人说一声就可以。你以后每天下午三点钟，去找彼得少爷陪伴他学习。”

    谭茄雪点了点头。

    一位奴仆领着谭茄雪到奴仆宿舍。

    俄国一直为人所知的是农奴制，不过鲜少有人知道，除农奴之外还有一种阶层，叫奴仆，奴仆和彻底没有人身权的农奴不一样，享有一定人身自由，且不用承担赋税。

    虽然先前，叶卡捷琳娜大帝已经颁布了一系列措施削弱贵族特权，保障农奴的利益，但谭茄雪还是感谢本尼格森让自己成为了后者。

    路上，那个奴仆看着谭茄雪的亚裔皮肤，轻嗤了一声：“伯爵大人太善良了，竟然让一个亚裔成为了奴仆，要知道你这种瘦弱的身体根本干不了活。”

    谭茄雪没有说话，她知道，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闭嘴。

    伴随着那个人的一路嘲笑，谭茄雪进入了奴仆宿舍。

    宿舍是一个由草垛和木头搭建起来的房子，右边一进门放着一个铁架子，上面有一桶面粉和几块毛巾，中间则是大通铺，床上铺着一块块草团子和脏兮兮的薄被，这就是床了。

    几个女奴看见谭茄雪，都露出惊讶的神色。

    其中一个金发、穿着粗布裙、正在缝补衣服的壮硕姑娘马上抱怨地说道：“伯爵大人又领人来了吗？庄园的月粮已经不够了。”

    她的声音有些大，很显然是这群奴仆中最得势的一人。

    “没关系，她吃不了多少，你瞧，她瘦得跟猴子一样。”一个短发姑娘悄声说。

    有几个人发出轻笑。

    谭茄雪没有理她们，将自己的行李——那个旅游时在博物馆背的包和相机，放到了唯一空着的一张床位上。

    “你叫什么名字？”当谭茄雪坐下时，她旁边的一个红发奴仆问。

    “索尼娅。”

    “哦。”红发奴仆嘀咕，“你负责做什么？”

    “伯爵大人说，我每天下午负责给彼得少爷做伴读。”她说。

    随着谭茄雪说出口，所有人都怔住了。

    “什么？彼得少爷的伴读？”红发女艰难地问。

    “是啊。”

    她话音一落，所有人都发出“哦”或者“嘘”的声音。

    “本尼格森伯爵居然能让亚裔给彼得少爷做伴读。她简直走了狗屎运。”

    “既然被点名给彼得少爷做伴读，她将来很可能会彻底留在这里，奴仆的人身自由归主人。”另一人接口。

    谭茄雪并不知道她们说的彼得少爷是谁，她没有答话，将相机收进包里后。

    一个人问：“嘿，你是用什么办法成为彼得少爷的伴读的？你该不会是……用什么方法贿赂了伯爵大人吧？”

    谭茄雪听了这话有些不高兴：

    “我只是刚刚来这里，实际上，我连彼得少爷是谁都不知道……”

    很多人又再次发出嘘声。

    “你竟然不知道彼得少爷是谁？”

    谭茄雪敏锐地感觉到空气有一点变化，或者说，有一丝微妙的氛围在此刻诞生了。

    女奴仆用郑重其事又充满羡慕敬仰的语气说：“彼得·伊万诺维奇·巴格拉季昂是全圣彼得堡最英俊最绅士的贵族。”

    空气有一瞬间的沉默。

    谭茄雪骤然明白了这几个奴仆为什么这样羡慕。

    彼得·伊万诺维奇·巴格拉季昂——俄国陆军上将，未来俄法战争时期最出名的少壮派将领。他为人极其和蔼，又十分致力于改革贵族和农奴之间的关系，他擅长领兵，在大大小小的战争中都表现十分出色，总之就是一位令所有人都敬佩不已找不出缺点的全才。

    由于俄国人名字太长，谭茄雪那个时代的后人一般只称他为巴格拉季昂，所以当农奴们说“彼得”时，谭茄雪确实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居然有幸能接近他，目睹历史上的真人。

    能够见到历史人物，谭茄雪当然也很兴奋。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说出她即将成为巴格拉季昂少爷的伴读后，那个一开始织毛衣的金发奴仆，一直在恨恨地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