婷婷入满金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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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宋府异常的安静，偶有几只鸟儿声划破寂静 婷婷的屋内，宋夫人站在床边焦急地等着陈大夫说话 陈大夫搭脉在婷婷的手腕上，紧皱眉头半晌未说话 坐在榻上的宋君婷倒是抬眼盯着陈大夫看了半晌，陈大夫察觉到她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撇开眼神 她不语，只是乖巧地任由其捏着脉，眼神停留在陈大夫脸上却未曾动摇过 许久，陈大夫松开手 “宋夫人放心，令千金无碍，恐是大病痊愈后过于奔走体虚劳累导致，气血不畅，体亏虚弱，我开几贴补药补一补就是了” 婷婷悠悠地收回手，跟着问了一句，“不需再吃些人参大补丸之类？”，话语听着打趣，神色却是十分认真 “……” 大夫看向眼前孩子接上他的话，话语认真，眸子黑地发亮，倒看不出来是玩笑话，他尴尬地笑了笑，忍着气不便与一个孩子做口舌之争，“体虚身弱不宜吃这么大补的东西，吃点清淡的便是” “原是婷婷见识浅薄，不懂这些了” 虽是夸赞的话，但陈大夫年过半百自然是听得出她暗讽的韵味，略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孩子，模样娇小，话语却夹枪带棒地自进门后便是处处针对他一般 “当真无碍吗？怕不是旧病复发？这孩子脸颊上都陆续开始长起了麻子”宋夫人显然很紧张于她的病情，抢着话问着“还有她的脑子会又像从前一样吗？” 虽然宋夫人最后这句话明显压低了嗓音，但是婷婷依旧听见了，她悄悄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没有再出声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很是光滑，那些长出来的麻子就好像是天生的一样 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儿女健康快乐成长的，有些母亲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给自己带来声誉，带来地位 亦或者换回家中长辈对自己多看一眼的机会 她看向窗外，窗台上摆着她前几日让人买回来的盆栽，天气还有些凉，本该绿油油的树叶变得有些泛黄，吐露出来的香味都好似变少了些 不知道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迎来暖日 宋夫人和陈大夫走到一旁窃窃私语许久才结束完话题 看这模样，宋夫人和陈大夫像是旧相识，她眨巴了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番，笃定了心中的想法 眼神里透露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冷漠和阴冷 话语毕，宋夫人忧心忡忡地送陈大夫出门 “母亲”此时，宋君婷却出声叫住了她 宋夫人迟疑一下，不记得从前她会这般唤自己，只是回头瞧见了婷婷瘦弱地靠在那，无害又胆小的一样缩在墙角的模样又让她打消了疑虑的念头 毕竟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宋夫人心软，让下人送陈大夫出门，自己留了下来，她坐回了床边，习惯地摸了摸婷婷的发丝 婷婷倒是先错愣了一下，似有些不适应她亲昵的动作，却也没有抗拒，顺从地接受了她的爱抚 “母亲，是婷婷拖累您了”她堆起笑脸，乖顺地倒在宋夫人的膝盖上，有些愧疚地说道“若不是我生病，您在祖母面前也并非这般抬不起头来” 婷婷察觉到自己说这句话时候额上抚摸自己秀发的手明显停顿了片刻，“傻孩子，不怪你” 侧着身子不被宋夫人察觉脸上表情的她似乎若有若无地翘了一下嘴角 “母亲，婷婷是女儿家，也不小了，日后若是出嫁了，陪母亲的日子便不多了” 说话间还留恋地蹭了蹭宋夫人的大腿，“我见母亲案桌上总是放着满金银的账簿”婷婷撑起身子，扬起天真无邪的笑容看向宋夫人，“知晓母亲许是想为祖母分忧，婷婷知母亲孝义，也想为母亲尽一份孝心，若是我能跟在舅舅身边做些事情，婷婷便能帮衬着母亲尽孝道了” 口吻稚嫩又淳朴，满眸充满着希冀，“我若是常去满金银帮衬些，母亲你说可好？” 黝黑且稚嫩的眼眸格外的澄澈，透着孩童般的幼气 另一头 二爷醉了 萧客艰难地搀着东倒西歪的二爷上了轿子，喘着粗气 “二爷看着弱不禁风的模样，身子板倒是挺重！” 不过，萧客心里泛着嘀咕，二爷果真是一点酒量都没有，他平日里滴酒不沾是对的，尚未同李大人饮几杯便倒地不醒了，也不知道事情谈成功了没，眼就这么睁不开了 “赶紧送二爷回去” 萧客挥挥手示意几人起轿，回头准备去再请示一遍李大人 “等等”正巧李岩随后便也跟了出来，突然喊了一声，慢悠悠地红着一张酒醉得脸也是踉跄地走着 “大人”萧客退后一步作揖 李岩笑了一下，摇晃着身子凑近轿子，撩起帘子瞧了一眼已经不省人事的二爷，见他只是打着酣，想来无碍也放下心来 “你们二爷的夫人是已故了？” “是的，大人”萧客老实地回答，面露不解，好奇地问了一声，“大人何以这般问？” 李大人不语，又笑了，此番笑得有些无奈，似又有些心酸，放下了帘子又摇晃着身子往自己的轿子走去，“你们二爷也是个痴情种”，还颇有感触地频频点头喃喃自语着 也？萧客似是听懂了其中之意，这莫不是伯牙遇上了子期？ 偶听茶余饭后的妇人们说李大人曾有一妻早年已故，后传家中有一小娇妻，算起来年龄与李大人却相差一轮，却也未曾有人见过，而那些个三姑六婆纷纷都说李大人的娇妻是兄弟之女，所以藏着不与人见 二爷早年丧妻，儿子尚小，日夜繁忙无暇照看，年近四十与李大人年纪相仿，也无再娶，该是与李大人有了同等话题 想到这，萧客偷偷笑了，不承想两个年过半徐的男人还会同他们这些牛犊青年一般虑着些儿女情长之事 李大人也慢悠悠地上了自己的轿子，临走前，掀开了轿帘朝萧客喊了一声“待你们二爷醒了，同他说一声，试行之日记得唤我” 一听此句，萧客咧开了嘴 “是是是！试行之日必定八抬大轿去接您”朝着远行的轿子连喊了几声“多谢李大人，李大人慢走” 待二爷醒来时，已是第二日的清晨 天微亮，港口的船只离港，回港，一艘接一艘，偶有几只白鹭停留在船头，被人一挥手惊扰去了又吓地扑腾着飞走了 他抚了抚有些昏沉的脑袋，想起了昨日饮的那几杯酒 “唉”他叹了一口气下了床，他知晓自己的酒量，多年来也一直不曾饮酒，但是昨日那般情形也由不得他不饮了 他站在洗漱的水盆前，将手掌浸进水里，突然的冰凉感好像刺激到了他的回忆，他突地瞪大了双眼 脸颊上的两坨红晕，摇头晃脑地摆手拒绝着，“我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要，就要犯事了” “此番佳肴不配美酒岂不是可惜！” 他的视线模糊得面前的李大人的样子都只剩下一个轮廓的影子了 “哈哈哈哈”李大人本还不信会有人的酒量这般差，不承想二爷才刚小酌两杯便涨红了一张脸，“无碍无碍，再喝两杯，再喝两杯” “不行，不行”他记得自己喃喃自语站起身，不知道是扶着椅子还是墙根要往哪走去，“再喝便醉了，醉了” 他一直惦记着自己不能醉，拒绝着李大人递过来的酒杯，李大人似乎不停地劝说着自己喝酒，许是没有遇到过酒量这样浅的人，李大人还带着戏谑的成分一直灌他酒 最后呢？ 二爷的回忆停留到最后一杯酒便戛然而止了，他不记得最后还有没有同李大人谈满金银的事情。也可能他喝醉了之后又做了什么不合礼数的事情？ “萧客！”门外的下人听到二爷怒吼一声，吓得未拿稳手中的东西 还在码头上一如既往地忙着船只回港的事情，就看到其他船员急匆匆地跑来唤他 “萧哥，萧哥，快快快，二爷找你！！” 气喘吁吁的样子很是着急，萧客挑眉笑了一下，怕是二爷酒醒了，想起二爷酒醉不省人事的样子，他就笑了 随着半想着，他的脚步也加快着连连往回走 待他蹑手蹑脚进了屋内“二爷？”，只见二爷扶着脑袋头疼地正坐在床沿，皱着一张脸拼命回忆着自己昨日的情形 “二爷？”萧客又叫了一声他 二爷抬首看向他，面色沉重又严肃，连忙问道“我昨日喝了多少？” “我没跟着二爷，我也不晓得”，萧客心里直返嘀咕，不过是醉酒二爷的神色却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和懊恼 听闻他的话语，二爷脸色更沉了，“那我后来去了哪？” “二爷醉了之后，我们就送二爷回来了，二爷躺下便睡了，哪也没去” 二爷听到这才稍微叹了一口气，萧客心里倒是不解，二爷的神色似乎是很担心自己酒醉犯事一般 “不过李大人已经应下了，试行之日唤上他一起验航线” “当真！”二爷一下子站起身来，颇为欢喜，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自己醉成这般还能谈成 “是的，昨日李大人的模样看似也很开心，似乎和二爷谈得很愉快” 二爷点了点头，既然自己醉后哪也没去，李大人又同意了这番生意，那自然是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 不过他还是不放心地说了一句，“日后我若是还喝酒，记得寸步不离地看着我，不可坏事” 萧客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更不明白二爷为何这般紧张 还未等平静下来，“二爷，宋夫人又来了！”门外的下人又来报 萧客顿时愁苦得扁了扁嘴，看着好不容易开心一些的二爷顿时一下子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宋夫人总是自恃自己身份是虞家人，总是东看西查的，虞夫人本又不待见二爷，自然也任由着她女儿骄横地捣乱，再者二爷亦又不会告她的状，到头来反倒让她变本加厉了 此次来，应该又是像个女主人一样查账吧？ “萧客”二爷示意地叫了他一声 萧客点了点头准备去账房拿账本，不过都是些普通账本，同要看老夫人看的账本不是一起的，都是些日常的普通账本，关系到满金银的重要账本可不能给那个泼妇看 不过，就算是给她看了，也定是没有二爷做事更为妥当的 可等到萧客拿着账本进书房时，发现此番并不是宋夫人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着那个小丫头 宋夫人和二爷相继坐上上座，面前摆着新沏的茶水，热气腾腾冒着烟 萧客耸了耸肩，没有多加好奇，把账本都摞起放在了宋夫人面前 宋夫人一反常态，没有立刻翻动账本，而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 婷婷没有跟着二人坐下，正全神贯注地站在一旁的书柜面前，伸手抚过稍带尘灰的案板，阳光下的尘土颗粒缓缓伸起，飞扬在光亮中 她挑起食指沿着书本掠过一本又一本 心里默念着，十五，二十，二十六 手指停在了二十九处，一本又一本的书紧紧挨在一起，但是唯有二十九本之后的地方明显空了一格 “婷婷”宋夫人突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还留在书架的手停下了，闻声扭头看过来，扬起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灿烂笑容，纯粹又干净，转动的发丝与尘埃一起飞驰在晨光里，粉嫩的脸颊上的麻子衬在发丝里隐隐约约，一点点就像个贪吃的孩子残留在嘴边的饼干屑一样，生动得十分顽皮 眸里闪着光亮，“诶！”应和声响清脆又欢快 转过身子，满脸的欢喜，酒窝里还藏着脸颊上大小相近的小黑点，提起裙摆笑着朝他奔来 二爷婷婷站在那个位置忽地转头，似与从前人重叠，有了片刻的出神，却也只是片刻，又恢复了冷淡的神情 婷婷笑靥如花，走定在宋夫人的身侧，瞧了一眼桌案上的账本 想起宋府里书房搁浅的那些账本，那些都是宋夫人手写的拓本，不禁感叹宋夫人的记性很好 不过，可能上天给了一部分的才能就会削弱另一部分的厉害之处吧 宋夫人坚持看满金银的账本这么多年，也都没有发现过有什么异常，因为她看到的账本都不是要领，而她本就不掌持满金银，自是不懂满金银的半分掌管，那些账本上跳动的数字在她眼里不过就是数字而已 “我们家婷婷命苦，身子一直不好，但是她很孝顺，身子好了后就一直想着为祖母分担点孝心”说着宋夫人亲昵地搂着婷婷，“三弟你一人也无个左右手的，我想着现在衡儿还小，也帮不上忙，婷婷便跟着你多学点，好为你分担些” 萧客站在后面悄悄点了点头，明了今日来源是这个目的，还知道不去找老夫人直接找到满金银，若是找老夫人定是因为女儿家不同意的 满金银除了老夫人掌事，也唯独只有四姑娘来过，那也是因为四姑娘并非外姓人，想到四姑娘的能力，他嫌弃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婷婷，觉着这小身板的丫头估摸着也没什么功力 “恐是不妥，二姐，这港口都是些粗汉，婷婷一个女子....”二爷推脱着却被宋夫人打断了话语，“我们家婷婷虽小却也不会让她舅舅为难的，只需跟着你能担些小事便是了” 说着抬头轻轻挽着婷婷的手，婷婷也是颇为懂事的浅笑，不多语 二爷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宋君婷，对那晚的事情还记忆犹新，只是今日再见 “鬓发覆广额，双耳似连璧”，也许又是自己多虑了 “与母亲商议一番吧”二爷仍旧拒绝着，想来同母亲说她也不会同意的 “我想着我们手足之情，这般为我弟弟着想，原不想二爷位高权重的，已这般地不领情”宋夫人瞬间变了脸，冷哼了一声，“当真是我作为jiejie的，自作多情了” 见宋夫人口吻立刻变了，二爷却依旧镇定自若 身后的婷婷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二爷的脸色 四目相触，未曾想正撞见了二爷的目光，这一会儿倒是她先不自然地别开了眼 而二爷的目光落在了她脸侧的痣点，定睛一看，前几日见面尚未瞧见过 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瞧了两眼，“既是二姐的好意，那便让婷婷留下吧！” 萧客惊讶地瞪大眼睛，未想到二爷这么容易便应允下来了 宋夫人仿佛计谋得逞了一样笑得很是满足，这回连账本也没有看，安顿下了婷婷便满意地离开 只有婷婷注意到送宋夫人离开的二爷轻声叹了口气，她看着二爷的背影瞧得出神，来不及闪躲的婷婷便被突然转过头的二爷瞧去了神色，顿时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转开了脸走到一旁去 二爷看着这个孩子举止约束不自然，猜想她母亲许是派她来做个眼线，该是在家学些女工刺绣的年纪就这么被母亲利用着 年轻的女孩总是身不由己吗？ 亦或者是所有人都是身不由己？ 二爷忍不住放低了口吻，“婷婷，你便跟着萧客到处看看吧” “不不不，二爷，我忙着要去港口点货呢，人来人往，粗重物又多，不便不便”没想到萧客竟连连摆手推脱着摆手，边说边往屋外跑去，“二爷，还是跟着您吧”说着便往外跑去，徒留婷婷和二爷两人 婷婷欠身作礼“舅舅不必拘谨，婷婷不会到处乱走动的” 二爷眼神左右转悠了两圈，瞧见了桌上的账本“那你便将这些账本送回账房吧。” 婷婷点了点头，宋夫人出门前叮嘱她多找些有用的东西回去告诉她，刚到二爷就让她独自去账房怕不是过于信任她了？ 二爷看着她搬着账本走远的背影，眸里藏着淡淡的疏远，额头上满满带着气闷的褶皱 大概是有些气闷于自己方才片刻的心软 这孩子就先由着她去吧 这几日钦天监的事儿增加了他回府的次数，既然李大人已经同意了要加入试行，那么就要尽快将试行的日子定下来 试行的日子自然是不能由他说了算的，他得回府问过母亲和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