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山脉（二）

    夜晚的森林安静的可怕，除了树叶与草地的沙沙声，总觉得周围还来飘来一些奇怪的哀嚎，似近似远，听不出具体是什么东西发出的……来自未知的危险。

    在半梦半醒间，陆绫被一阵咕噜噜的声音吵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向怀中看去。

    臂弯里的小狼崽不知什么时候苏醒了，正拿湿漉漉的鼻子供着自己的手腕。

    正看着，又一阵咕噜噜传来。毛茸茸的耳朵此刻蔫不拉几的耷拉着，它可怜兮兮地舔了舔嘴唇，安静地望向自己，那双淡黄色的瞳孔里充满了渴望与期待。

    陆绫有些内疚的小声道，“你是不是饿了呀？可我身边没有食物了……”

    灰狼呜咽了下，似乎听懂了，随即转过头去，连哼唧都费劲起来。

    它的情况很不乐观，看样子是饿到了极点。

    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这个在自己手中得救的小动物，要是最终只能眼睁睁的看它自己手中死去，也未免太残忍了。

    陆绫注视着这个小家伙，同情心在此刻泛滥。

    她安静的听了一会儿屋外的动静，经历了一番挣扎后，终于咬咬牙起身，决定暂时先将地藏山脉的规矩抛在脑后。

    要是没记错的话，在来的时候曾经途径了一片果林，应该就在不远处。

    陆绫将灰狼安顿在木床上，随后蹑手蹑脚的拉开房门。

    先是一个小脑袋探了出去，可当视线接触到外界的那一刹那，恐惧和震颤便接连不断的袭来。

    虽然早有准备，可当实实在在暴露在这种环境中，求生的本能阻止着身体前进分毫。

    她还是低估了夜晚的地藏山脉。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乌云将月亮遮挡了大半，在黑夜的混淆下，似乎一切东西都活了起来，五感在夜晚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敏锐，任何一个风吹草动在此刻听来都是一种危险来临的预兆。

    陆绫小心翼翼观察着周遭的一切，缓缓地迈开步伐。

    她用黑色披肩把自己里里外外裹严实，又将多余的部分拢过头顶，只露出两灰溜溜的只眼睛，似乎这样就能欺骗大脑，增添几分安全感。

    这两公里不到的小路走出了十几倍的长度。

    在她缓慢朝着目标前行的时候，迫不得己注意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虽然陆绫尽力不去想它，可那份怪异感就像在白纸上滴的墨水，在墙上扎的钉子，一旦发觉，就再也无法摆脱。

    这些远方安静生长的树，应该是长这个样子吗？

    为什么……会感觉它……它在动？

    在以一种极为缓慢，不易察觉的速度……蠕动！？

    陆绫摇摇头，清退掉脑海中的杂念，将它抛给了错觉。

    她定了定神，继续脚下的路，可没走几步，更加诡异的惊悚感再次袭来。

    寒意顿时从心底滋生出来，哪怕是脸颊滑下的汗都散发着凉气。

    怎么一直都没察觉……

    究竟是什么时候起，变成了这样……

    按理说树枝应该是向着四面八方生长的吧？

    树枝上的，应该只有树叶吧？

    可现在，远方些在粗枝杈上……

    悬挂着的又是什么东西！？

    就像一个蚕蛹一样，一个如成年人体型一样大小的蚕蛹。

    它们被一根细线吊着，随着风……摇啊摇……

    摇呀摇……

    夜晚的山脉已经无法用常理来解释了，如果说之前的树木会蠕动陆绫还能归咎于看差了，那这些吊着的东西，密密麻麻，数以百计，不什么时候就突然出现在了远方的茧……又是什么？

    可好在，陆绫已经成功的抵达了那片果林。

    在确定面前的这颗果树属于认知范围之内的正常树木后，她伸出哆哆嗦嗦的手，胡乱抓了几把塞进怀里，扭头就往回走。

    不去想，不去看，不去探究。

    这是她从那些传闻中总结出来的。

    陆绫吞咽着口水，恐惧在此刻已经蓄满到了极点，她不敢跑，不敢有过大的动作，似乎只要开启了那个头，一直以来压抑着的害怕，便会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倾斜而下。

    淹没仅有的理智。

    背后已经被完全汗湿，一阵阵冷风吹过，凝固了大片凉意。

    倏地，陆绫停下了脚步。

    她仍旧不敢回头，只是打起了十万分的注意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有窸窸窣窣的响声。

    那绝对不是风引起的，而是什么东西在草丛中穿行的声音。

    可奇怪的是，当她驻足仔细聆听的时候，那个声音就仿佛是在玩捉迷藏一般，突然消失了。

    陆绫将披风裹的更紧了些，重新迈开脚步。

    沙沙声，再次响起。

    她停，它也停。

    她走，它跟了上来。

    而且还随着她的脚步越发逼近……越发肆意。

    察觉到这个情况后，浑身顿时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尾椎骨就像是根被点燃的导火索，将绝望噼里啪啦地烧遍了全身。

    终于，陆绫崩溃到了极点，她再也顾不上什么冷静，拔腿就撒丫子奔跑起来。

    困境往往会逼出人的潜能。

    周围的树木齐飞快的刷刷向后退去，冷风胡乱的拍在脸上，血液躁动到了极点，似乎在下一刻就要不受控制的喷薄而出。

    她感觉这已经是自己最快的速度了，浑身的力量都倾注在脚下。

    借着隐约洒来的月光，陆绫一眼就察觉到那个牢牢跟在自己身后，奔跑起来的诡异影子。

    更惊悚的是，她看不出那究竟是个什么。

    脚下的速度没有停歇，反而越来越快，在它快要追上陆绫的时候，女孩心一沉，牙一咬，扭过了头。

    就算死，也不能死的不明不白的。

    可就真正看清身后追逐的东西时，一种比死亡更令人窒息的感觉扼住了咽喉。

    身体突然就发软了，陆绫尖叫一声踉跄着跌到了地上。

    它背光而来，在朦胧的月色下，陆绫只能模糊的看个轮廓。

    这是鹿。

    是一个没有头的鹿……

    长长的脖子随着奔跑的姿势还一前一后的伸着，躯体和四肢以一种极为僵硬的状态连接，非常不协调。

    难怪之前陆绫光凭借影子分辨不出是个什么物种。

    此刻的她已经震惊的说不出任何话来，大脑翁的一声发出阵阵轰鸣。

    天知道这是什么鬼玩意！

    要怎么办？还能怎么办？

    她这十几年从没见过如此诡异又骇人的一幕，是做梦都想不到的程度。

    而那个无头鹿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自己，就在快要触碰的一刹那，陆绫本能性的闭上眼往后缩，胸腔升腾出一种无比强烈的情感，随后抬手一档——

    “走开！”

    嘹亮的怒吼里全是强装镇定的颤抖，同时伴随着的，还有一声极为熟悉的啼鸣。

    紧张的女孩没有看到，就在刚才，一股微弱的力量从指尖弹出，在终端幻化成了一只乌鸦的形状。

    黑色的鸟扑闪着翅膀，笔直的朝无头鹿冲去。

    而那个横冲直撞的无头鹿在见到它的一瞬间，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事物，竟然硬生生停下来，转身就跑，还因为刹车太急在地上连续滚了好几圈。

    一鸟一鹿的追逐一直持续到了十几米开外，可四条腿的哪能跑的过天上飞的，乌鸦的利爪宛如锋利的弯刀，在月色下反射出锃亮的寒光，它瞅准时机毫不犹豫的狠狠抓向了那狂奔的躯体。

    一声奇怪的哀嚎撕破夜空，紧张的世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这个嚎叫就跟陆绫之前半梦半醒间听到的一模一样！

    沙哑，凄厉，一层层回荡在森林上空。

    陆绫双手按压着胸口，大口喘着气，尽力消化着刚刚看到的情景。

    乌鸦见麻烦解除了，抖抖翅膀又慢悠悠的飞了回来，在她周围绕了一圈随后稳稳的落在她的肩头。

    陆绫一开始还有些害怕，但看到这个小鸟拯救了自己，又好像并没有恶意的情况下，决定放下戒心。

    她偏过头，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家伙。

    一种熟悉感涌上心头。

    这……这不就是梵曜的伴生物，渡鸦吗？

    渡鸦属于乌鸦的一种，但相比于乌鸦，它的体型更加硕大，毛发更为蓬松、发亮、还带有蓝紫色光辉。

    而自己面前这个，就像是梵曜那只的迷你版——小渡鸦。

    黑色小鸟也微微偏头，好奇地注视着自己。乌黑的眼睛圆溜溜地打了个转，尖尖的喙咂吧着，完全不似刚才那番凶恶的模样，倒显得有些乖巧可爱起来。

    “你刚才救了我吗？谢谢啊。”陆绫试探性的道谢。

    小渡鸦闻言扬起下巴，得意地抖了抖身上的羽毛。

    她被这个举动给逗乐了。

    肩膀上传来毛茸茸的暖意，这是在寒冷的夜晚里，唯一触碰得到的温暖。

    陆绫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抚摸，小渡鸦却扑闪着翅膀化作一道纤细的线，嗖的一下钻进了她的身体。

    这一幕又把陆绫给惊呆了。

    她张大了嘴巴，望了望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看空荡荡的肩头。举在空中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就这么僵在那里。

    微风拂过，月色静谧，树影叠叠，就好似从一切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