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阅读39
眼镜上一片血红,鼻尖甚至能闻到那温热的腥味。他躲不开,也忘记了如何躲开,就这般怔怔看着,从眼皮往下都发起了抖。手臂上一凉,浦亦扬方才惊醒,见是自己不小心打翻了喝剩下的可乐。他没有立刻去擦,任由那褐色的液体在自己手上漫开,重新抬起了手,回到屏幕上。路过的站起来,拔枪,对准戈芒人的脑袋,连按四次扳机。血条跳过四分之一的昏迷线,直降至零。戈芒人身上浮现出一层暗赤色的血光,这是DELTA里的死亡效果。角色继续在地上躺了两秒钟,随后消失不见。一枪爆你愣愣看着路过的开枪,站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是说好了不杀的么?”路过的收了枪,淡淡地说:“他让我帮他下个线。”这话也说不上撒谎,以戈芒人方才的表现,那位玩家十有八九剧痛之下没法自行下线,浦亦扬这几枪,对他来说算是个解脱。他是知道的。人痛到一定程度,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了,所求不过是尽快结束。路过的顺道检查了下一旁的鱿鱼脑袋,确信另一个角色是处于正常昏迷状态,玩家本人并未受到伤害。所以,这又是个偶然现象么?尚无定论。不安感像一团乱毛线,狠狠塞进了浦亦扬的胃里,再想拔出来,就没那么简单了。游戏里的路过的收拾了下残局,和一枪爆你一起走向那两人的飞船。无声地走了一路,眼看快到戈芒人开来的船门口,浦亦扬发现,一枪爆你同样没那么起劲,走路低垂着脑袋,枪也随随便便拎在手上,都忘了收回去。这郁郁寡欢备受打击的模样,实在很不像那嚣张的泰尔人。路过的顿住脚步,问了句:“怎么了?”一枪爆你看了看他,说:“你红名了。”浦亦扬想起来,看了看路过的个人面板,确实发现自己的名字变成了红色。他状若无事地说:“杀了人,过两天就没了。反正一般人也不会专门来看我信息。”DELTA不鼓励玩家间互相残杀,所以对杀害其他玩家的人有着较为严厉的惩罚,只要杀了一个人,ID就会标红一个月,在这一月之间,红名玩家的各项活动均可能受到限制,其他玩家也会因之退避三舍。浦亦扬倒也不大在乎。都已经已经落得个满世界追杀了,这会红个名,相当于厚雪上撒点霜,充其量就是个小辅料。可泰尔人看着不大轻松。“刚刚那个人,他真的感觉到了,是不是?”他盯着路过的,神情堪称严峻,“你问了保护协定的事,我听见了。”看来菜鸟兄对这部分规则倒很了解。浦亦扬模棱两可地答道:“或许吧。”一枪爆你瞪着他:“说实话。”浦亦扬顿了顿,说道:“DELTA有系统限制,痛觉不会百分之百模拟映射到玩家大脑。”他没说出来的是,即便只有百分之五十的痛感,能量束在身上开洞的痛苦,都不容小觑。一枪爆你显然也对这个数字不大买账。“是我开的枪。”他像是喉咙里忽然给塞了把干草灰,“我……”耳机里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那是一枪爆你发出来的,那家伙好像……在干呕。浦亦扬有些震惊,问道:“你没事吧?”那边又重新安静了下来。一枪爆你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是系统默认的茫然神情,浦亦扬透过那个泰尔人,脑子里出现的却是另一个,躲在屏幕后面,正因为开枪伤害了别人而忍不住呕吐的人。他多少能理解。人们之所以爱在游戏里打打杀杀,也就是冲着在这个虚拟世界里,什么都是假的,可以肆无忌惮地释放本性,而不需要承担任何后果。这后果中,自然也包括伤害别人带来的负罪感。得知自己的对手能感觉到痛苦,站在一枪爆你的角度,他伤害的就不再是一个虚拟角色,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吧?只要不是天生变态,心里的滋味一定不好受。没想到这个看似凶狠的泰尔人玩家,在这方面心思竟如此细腻敏感。他正想着该如何措辞安慰,就听见那人低低开了口。“我曾经亲眼见过,见过那样的人。”他的声音有点飘,“因为太疼了……所以抖个不停。”浦亦扬又是一怔。他本以为一枪爆你说的是,以前也撞见过像戈芒人这样的玩家。随即反应过来,这人玩DELTA才多久,哪里见过什么别的玩家?难道说,这话里提到的,不是游戏里发生的事?屏幕后面的那个人,究竟经历过什么?他内心震动不已。本该害怕的,他却没法后退,反而朝那人走了过去,小声说:“这不是你的错。”伤害戈芒人,不是你的错。过去的事,也应当不是你的错。他在心底对自己如是重复着。“不,我不胆小,我一点都不弱……你住口,你住口!”泰尔人像是没听见这话,或者完全理解错了浦亦扬的意思,看样子情绪濒临失控,他又掏出了枪,朝虚空开了好几枪,直到子弹完全打光,他将手里的枪重重掼到了地上。浦亦扬静静望着他。泰尔人低着头,又不动了。几秒后,那人哑着嗓子说:“进去,开你的船。”这句话不像平时那么颐指气使,反而有那么点像一句恳求。浦亦扬闻言,切了视角,不再看一枪爆你,让路过的率先走近船舱。背后静悄悄的,他默默地接管了飞船,打开引擎,做好了发动准备。这时再回过头去,泰尔人竟已不在身后。路过的独自一人把船开到了目的地,安置妥当,浦亦扬想了想,在下线前,给一枪爆你留了个言,说清楚自己去了哪儿。他也不确定泰尔人有没有跟着上船。关上电脑后,他躺在沙发上,慢慢阖了眼。戈芒人痛苦扭曲的脸没有再次出现,但是他做了另一个梦。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乌漆墨黑的地下网吧里,身边到处都是碎掉的东西,碎掉的显示器,碎掉的酒瓶,碎掉的脑袋瓜。有人拧着他的胳膊,把他的脸狠狠往键盘上砸。一下,两下。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可仿佛能感觉到脸颊上的黏腻,他弄不清那是他的血,还是趴在桌子上的另一个死不瞑目的兄弟的血。“人都到了这里,就别想着自己还是人了!”扯着他头发的人大声说,“凡是待在这儿的,谁不是咱坎爷手底下的一条狗?”他的嘴唇紧紧闭着,嘴里的rou给自己的牙撞得稀烂,不断有血水从嘴角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