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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瑄停下了脚步,清朗眉目之中并无担忧畏缩,只是陈述事实一样地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要是他早已觊觎冰霜城,这件事就会是一个绝好的借口。」「傻如瑄,如果说朝廷想要铲除冰霜城,什么借口都不需要。」百里寒冰又笑了:「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担心,但这是不必要的!」「师父,你还是……」不要娶她,可好?「回去休息吧!」百里寒冰为他拭去了额头的汗水:「早点睡,明日还要参加喜筵呢!」月过中天,一灯如豆。如瑄还没有睡,只是倚在桌旁看着灯火发呆。马不停蹄赶回来,又折腾了一天,他的身体已经疲倦之极,但是偏偏没有办法休息……明日,百里寒冰就要成亲了……这件事在他脑子里反复搅着,严重得就要混淆了神智。百里寒冰,百里寒冰!从什么时候开始,偷偷地把师父这个称谓在心里换成了他的名字?是十二岁?还是十三岁?如瑄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的眼中,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就只有那个叫做百里寒冰的男子……只有他一个人……一开始总以为是景仰,是崇拜,但是不知不觉之间,这种憧憬开始在心里沉淀,越积越深,无人诉说,无处宣泄。爱慕?不,是比爱慕之心更重的东西。希望他眼中只有自己,时时刻刻都在一起,除了自己谁也不要理会……从发现这一点开始,时间过得缓慢又飞快。如瑄觉得自己老了……从背负起这个沉重的、能把他压得窒息的秘密起,他就觉得自己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才只有十七岁,却变得忧郁而多愁,看见一片落叶,一点寒霜,就会觉得离逝去的日子不再遥远。就像现在看见闪烁的灯火,他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如同是这摇曳不定的灯烛,只要一阵风或者烧尽了灯油就要灭了,半点也由不得自己。他叹了口气,长长久久。然后站起身,把烛火吹熄了,慢慢走到床边躺下去。院子里扶疏的树木影像投射在墙上,看上去狰狞恐怖,像是转瞬就要把一切吞噬……直到多年以后,直到如瑄不再叫做如瑄的时候,他还是清楚地记得那一天。其实在当时,如瑄就知道,自己一生都不会忘了这漫漫长长、好像没有尽头的这一天。那一天,是百里寒冰迎娶妻子的日子。那一天,冰霜城终于有了女主人。女主人……站在人群后的如瑄弯起嘴角,无声无息地笑了。他是在替百里寒冰高兴,他知道不管自己愿不愿承认,顾紫盈和百里寒冰也会是天作之合。夫妻交拜的时候,百里寒冰的脸正对着如瑄,但是他的眼睛里只有蒙着盖头,看不到脸的顾紫盈。百里寒冰向来偏好白色,穿着大红喜服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如瑄从不认识的人。像百里寒冰这样超凡脱俗的人,怎么会容忍自己的婚事如此庸俗不堪,如瑄始终想不明白。有情人……一个眼神就能算是许下了终身。如瑄毕竟还年轻,他总觉得海誓山盟应是在从容静谧之中、眼波流转之间完成,而不是在这吵吵闹闹,让人心烦意乱的亲朋好友之间,完成一个流传千百年,早已形式大于意义的可笑仪式。其实……怎样也好,他只是在后悔,他后悔自己不远万里赶来,居然是要看着一个心目中神仙一样的人,做一件凡人才做的傻事。其实这也就算了,只是何必……要让他亲眼目睹……直到多年以后,直到如瑄不再叫如瑄的时候,他关于这一天的记忆,就是周围嘈杂喧闹,还有到处是刺目鲜红。大家都很开心,人人都争着向新人灌酒,作为主人的弟子,如瑄微笑着劝大家适可而止,说了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新人们入了洞房,宾客散去,仆役们在收拾……如瑄远远站着,目光对着那扇紧闭的门扉。等到一切都收拾完毕,仆役们回房休息了,如瑄才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转身回了自己房里。那一晚,如瑄拿着他八岁时就能倒背如流的黄帝内经,在灯前独坐。直到灯芯燃尽,只剩月光,他还是拿着书没放,一页一页翻到结束,再从后面往前翻。周而复始,直到天明。天色从暗到明,窗外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喜鹊,吱吱喳喳吵个不停。如瑄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怔怔地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觉得自己应该会豁然开朗,心里的痛都应该不会再有了。这时,有个冒失的人推开了他的房门,他回头去看就愣了一下。「如瑄。」推门进来的竟是百里寒冰。他随意地披着大红的喜服,头发任意披散着,就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他自然是刚从床上爬起来……「师父?」如瑄站了起来。因为血脉突然畅通,他的四肢酸麻,然后如同针扎一样疼痛。但他毫不在意,甚至带着微笑问:「怎么这么早啊?」「你怎么了?」百里寒冰被他满眼血丝,一脸苍白的样子吓了一跳,转眼看到了桌上的书籍,有些傻眼:「你一夜没睡吗?为什么?」「也许是太累了,反而睡不着。」如瑄轻描淡写地带过:「新婚燕尔,师父为什么这么早就起身了?」「你也取笑我吗?」百里寒冰苦笑着:「今早要去祭拜先祖,我总不能披头散发地去。偏偏这头发除了你,还真是没人对付得了,我是来找你帮忙的。」靠得近了,如瑄闻见了百里寒冰身上淡淡的女子香气,只觉得心口一阵发酸发涩,腥甜的味道在嘴里徘徊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