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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贞只注意凝听那外头传来的动静,倒是没在意兄长说些什么。隔着一道墙,隐约听到打打骂骂的声音,想是那人吃的苦头不小。东篱是何等仁善之人,若他在场,又岂肯叫人为了迎接贵人,而欺凌卑微贫弱之辈。心念一动间,便脱口道:“让他们不要打了,我去看看。”话音未落,便见苏凌微微皱眉,卢东觉也略有迟疑之色,庙里的主持长者神色也颇为难。苏婉贞心头暗叹一声,刚才一时情急,倒又忘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了。从来男女有别,越是尊贵人家的女子,越是不可以轻易在陌生男子面前出现。所以富贵人家的女眷出行,马车俱是遮得极之严密,又有前后护从拥卫。若是入庙拜观,那除了主持的老出家人,便是庙中年青的弟子们,也必要先驱赶管束起来,断不容冲撞贵女的。以往卢东篱的官职不大,又不爱讲究身份,在这礼法规矩上从不十分拘紧于她的,所以这些规则束缚,她倒是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感受。只是如今,她已是寡妇未亡人的身份,又兼是一品诰命,更是苏卢两家道德风范的活招牌,荣华富贵的最高保障,这进退出入,自是有重重规矩管束的。听那喧闹之声,里头怕是有不下十个男人,而且那个据说是叫花的人,又有些来历不明且极之卑贱,以她的身份,怎好轻见。见她蹙眉,苏凌笑笑上前一步:“我去瞧瞧。”苏婉贞忙道:“不用劳烦大哥了。”自己的这位长兄,好逸恶劳,食财小性,又有些寡恩薄情,以往与东篱也有过一些冲突矛盾的。只是她素来也不是记仇记恨的人,原本又极重感情,还念着扳倒九王一脉,为丈夫平反,大哥颇有一些功劳。所以虽然兄长如今因着自己颇受皇家看顾照料,而处处着意亲近,她也从不拒绝或疏远。从来人无完人,有很多事,想得太多,看得太透,便少欢欣,倒不如安然享受眼前的亲情为好。但不记恨兄长是一回事,对苏凌的为人处事,她却是一直不太认同的。此时哪里敢让大哥进去,怕不将那个可怜的人,打骂一番,还顺便一张名帖送官府里治罪吗?“东觉,你去看看,那人流浪乞讨,想来也是可怜之人,不要太为难他了。”她这般淡淡吩咐了一声。论长幼,苏凌为兄长,而卢东觉却是小弟,论官职,苏凌也确实比卢东觉大了好几级。苏婉贞以长嫂身份吩咐小叔子做事,倒也是理所应当的,也是对长兄的尊重,倒也不至于让苏凌有什么不自在的感觉。卢东觉应得了一声,便往里去了。时光荏苒,如今的卢东觉早已不是当年时时跟在长兄身后的小小少年郎,也曾科场取功名,也曾公堂断是非,也曾多年为官屈居县令,也曾兄蒙奇冤,受尽他人冷眼薄待,也曾冤案平反,飞黄腾达,这么多年挫折起伏,少年时的锐气和锋芒,渐渐磨得平滑圆润了。只是他到底是卢东篱教出来的弟子,为人处事,自律自警之处,终是比苏凌胜上许多。等见了那大院中,被一干人按着踢打的叫花时,也并不曾有什么鄙夷轻视之心,反而大喝了一声:“住手。”虽然他没有穿官服,但那份威仪气度却是瞒不了人的,就算不认识,光猜猜也知道是诰命夫人身边的大人物。这一声叫出来,谁敢不听,上十个人立刻收了手分站两旁。奇怪的是,刚才被十个人按着犹自挣扎的疯叫花子,被这一喊,立时就不动了,就着被踢打在地的姿势,伏在地上,连头也没抬一下。打人的众人,互相看几眼,暗道,这疯子也知道怕官啊。卢东觉只道他挨了打,受了惊,上前几步,柔声道:“你别怕,我让他们不许再打你就是。”却见那个叫花子,只是死死低了头,动也不肯动一下,更不曾应一声。卢东觉虽没生气,旁人却嫌他不知好歹,重重喝了一声:“叫花子,还不谢谢大人。”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被吓着了,身子忽得剧烈得颤抖起来。卢东觉心中生怜,也不嫌他身份低贱卑微,直走到他面前,伸手自袖中取了一锭银子,便要递到他手里去:“我瞧你有手有脚,也该有点力气,何必一世乞讨。拿着这些银子,做点小生意也好。”他语气自觉温厚,不知为什么,这人却似受了极大惊恐,整个人往后缩去。卢东觉略一皱眉,伸手去按他的肩膀,不让他逃开,同时俯身弯腰,意欲拉近距离。四周众人,只见到转瞬之间,那位大人的身子忽得一僵,然后晃了一晃,便似要跌倒一般,声音倏然沙哑:“你……”只说得一字,便忽得松开手,踉踉跄跄后退三步,脸上神色,竟似见鬼了一般,双眼直直地盯着那叫花子。大家也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当这疯子刚才又对大人无礼了。众人心头惶恐不安,便有人直冲过来:“你这家伙,怎么连大人也敢冒犯。”眼看着又要伸腿踢人,卢东觉忽得大吼一声:“我看哪个敢踢他?”这一声喝怒极愤极,却把人吓得当时就呆住了。卢东觉深深吸了口气,望望直到现在,还低着头,直如泥雕木塑一般,坐着不动的那人,这才徐徐道:“他不过是个可怜人,你们怎能这样欺辱于他呢。先把他好好安顿吧,待我把夫人送往寓所之后,自会派人来把这可怜人接走安置的。”众人自是连连点头,一迭声地表示对大人仁慈心肠的感激佩服。卢东觉扭头想走,迟疑一下,复又走回到那人身旁,一点也不顾及身份,毫不在意旁人惊讶的目光,看似只为和那人谈话方便,竟一屈膝,以一种半跪的姿势蹲了下来。他的声音也异常轻柔:“你……你在这里。是……不是,也仰慕卢夫人的风范,想要见一见呢?若是……如此,我可以帮你……我带你到旁边,可让你在近处……偷偷瞧一眼,卢夫人……还有……卢公子……”说到后来,不知为什么,声音竟有些哽咽。卢东篱沉默了半晌,然后,徐徐摇头。是他太冲动了吧,只听人说起卢夫人三字,便失了心,也失了神,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本能地挣扎,本能地拼命,本能地想要多靠近哪怕一寸的距离。只是闹出这么大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