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融】焉能做圣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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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衣楼里新来了一位副手,腿脚似乎不太好,走路一瘸一拐,长相也很平庸。听说是楼主从外面捡来的,只管他叫阿一,连符牒上也刻的这个——无所谓,蝉的符牒上刻的也是“阿蝉”,她也是广陵王捡回来的。 徐庶正好路过广陵,只看了一眼,锐评:“长得一般,不如二牛。” 弄得人家黑了脸,转身就走。 徐庶又说:“脾气很大,胜过二牛。” 傅融还在颍川养伤,不知怎的这消息就飞越千里传进了他的耳朵,心纸君躁动不安,在广陵王案上蹦了一整天。她随手丢着傅融离开前留下的玩具五铢钱,把那张见钱眼开的小纸片引出自己的视线。 不是她故意不理,而是确实在忙。 自董卓鸩杀刘辩,德阳殿大火焚尸,她脑袋上扣了一万顶锅,匆忙逃亡回到封地,面对的是广陵堆积多年的案牍。临时捡来的副手帮了大忙。他虽然初到绣衣楼,做事却很利索,上手得很快,不然广陵王真的不知道没了傅融绣衣楼该怎么转。并非说绣衣楼没有傅融不行,只是她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她总算是清完最后一叠卷宗,按下了心纸君。 傅融其实也没什么急事,就是单纯地想说说话。话轱辘转了几圈,他还是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那个,楼里……” “茶。”他话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一盏瓷杯被轻轻搁在广陵王身前。 她朝来人颔首以示感谢,尚未说什么,另一头的傅融已经如乍惊之猫。 “谁?新来的副官?”他不打自招。 “你又知道了?”广陵王失笑。 “也没……就是……算了!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都查清楚了?你就把他领回家?” “不知道不清楚,蹲在路边挺可怜的。”她想了想,又补一句,“活干得挺不错的,看起来也很老实,连煮茶都很合我心意。” 那边不说话了。心纸君死了一样躺在手心里,她莫名其妙地看出几分心如死灰。须臾,传出起伏的呼吸声,带着点不清不楚的鼻音,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啊?你哭啦?”她笑盈盈,朝身边的阿一挥了挥手,示意他回避。 阿一把两人的话听了一截,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反正茶已经送到,利落地转身离开。 “傅融?傅融?傅融!” “嗯?” 瓮声瓮气的,绝对哭了。 “你别哭嘛……不就是新招了个员工,你不是也说公务太多。”她生硬地解释几句。 那边的噪音更大,重物落地、赤足蹬在地上、布料摩擦,听起来一片混乱。 “傅融?你别砸东西呀、哎呀!”远隔万里,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等那边乱七八糟地砸了半晌,傅融才再次开口。这次他已经平复好了情绪,虽然语气还是闷闷的。 “我现在出发,大概三日后到广陵。” “……” “你别让那个谁接手公务,我马上就到了、马上。” “……”广陵王手中的茶杯险些没握稳,“你疯了?” 她自然是劝不住傅融的。 于是两日后,甚至没用上三天,众人就看到风尘仆仆的傅副官站在绣衣楼门前。面色苍白,唇色如土,看起来感觉快死了,天蛾进来汇报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广陵王没让阿一随自己出去,好声好气地哄着傅融,想把他一路骗进南账房。傅融没有那么好糊弄,面色铁青地快步往书房走。 天蛾跟在他们身后,小声提醒她:“你看傅融这样像不像捉jian。”广陵王瞪他一眼,甚至还没抬手,天蛾就已经自觉地跑远了。 “你让他呆在书房,和你一起办公?!”傅融的声音都发抖,一半是气的,一半是疼的。 广陵据点太久未修整,一时腾不出新副官的办公室,她只是临时让人在自己这里添了案而已,又不是进来了就不走了。她没太当回事,但显然傅融很在意。 书房门被重重推开的时候,阿一还在埋头算账,算盘拨得哐哐响,不咸不淡地朝这边看了一眼,像是根本没注意到门外的山雨欲来风满楼。 傅融整张脸只有眼睛是红的,看起来很吓人。真到了本人面前,亲眼看到陌生的男人跪坐在她的桌案边,他又倏地静了下来。原先准备好的话语都在此刻卡了壳,再说不出口。 她从身后看去,傅融整个人都抖得厉害。 新副手与他是完全不同的人。虽然身形相仿,那人长相比他平庸很多,年纪也大一些,但穿得精致又招展,不但挽了时髦的发髻,还戴着交相辉映的耳铛与首饰,看得出花了心思打扮。想上位,这就是想靠色相上位。 这哪里像是蹲在路边的可怜人?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只有他厚重的呼吸声回荡着。傅融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立场,又该以何种语气来审判这位新副手。 委屈来得如暴雨,以排山倒海之势倾轧着他的神经。 然而偃旗息鼓就在一瞬间。 “傅融?!” 始终安静跪坐着的阿一在听到动静后终于起了身,踱步过来帮她搀扶昏死的傅融。他是那种没什么情绪的人,即使动静闹得再大,也只是面无表情地替她搭了把手。广陵王可不敢让一个拄着拐杖的瘸子帮忙,傅融大半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勉强将人拖到躺椅上。 她多少也有些尴尬,朝阿一无奈地笑了笑:“见笑,副官有时是孩子脾气。” 闻言,阿一也难得地不自在,敛目道:“我亦是你的副官。” 坦白讲,他与傅融都不是多话的性格,但傅融私底下多少活泼一些。阿一不爱说话,密探们同他说话也是沉默居多,一拳打在棉花上。过了最初入职的那阵兴奋劲,虽然众人依旧对他好奇得不行,但渐渐地也不再有人主动同他攀谈了。倒是有例外,飞云见了他就像见了rou骨头,完全把他当作了傅融平替。傅融在颍川养伤的日子里,飞云很粘他。 她坐在榻边,替傅融掩了掩被子。路途辛苦,他大病未愈,经不起折腾,晚些还要找医官来看。 “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他。” 这次阿一没有转身就走,视线落在二人交叠的手上,静静道:“你很信任他。” 注意到他的视线,广陵王的手指蜷了蜷,讪笑:“他跟了我很多年,情同兄弟。” “你最好还是……”阿一难得多话。 “下班吧,我知道的。” 广陵王拔高了音量,打断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