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成婚
“观音、观音……?” 贺骁将手掌放在林观音眼前晃了晃,后者才蓦然回过神来,恍惚地微笑道:“抱歉,骏之,怎么了?” 贺骁沉默不语,却将他揽得愈紧。他见杨采薇离去后,林观音失魂落魄的情态,以为林观音定是听到了他二人谈话,沮丧地垂下头去。 林观音微凉的掌心轻轻覆上他手背,这是他十分擅长的哄人方式之一:“好了,我与师姐并无男女之情。” 未料贺骁猛然抬起脸来,直直地盯住他:“你不爱她,那我呢?你当初拒绝了她,那为什么不拒绝我?” 林观音对上他的目光,贺骁的眼睛很清澈,似乎一眼就可以望进心底。林观音恍然想起,贺骁同他念诗的那日,亦是用这样的眼神望向自己。 林观音缓缓敛起了笑容。是啊,当初为何……答应他呢? 他拒绝杨采薇,自然是知道她心中真正所求并非一场婚姻。而年轻的苍云将军却恰恰相反,在近乎卑微的恋慕后面隐藏着躁动的野兽,仿佛倘若他不去当那个舍身饲虎的人,野兽便会一跃而出,将其吞噬殆尽。 但这真的是爱么?林观音自己也说不清。 于是他只能摇头叹息:“我不知道,骏之,我真的不知道。我只能说,如果现在再有人与我说一样的话……我不会背叛你。” “是么。”贺骁松开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至少答应我,不要再受伤了。” “我不会的。”林观音扣住他手指,不动声色地换了话题:“那个自称’贺厌‘的人,究竟怎么一回事?” 于是贺骁将十二岁那年的经历说与他听:“后来我浑浑噩噩游荡到了官道上,被人牙子绑走,他们将我卖给了突厥人做奴隶。突厥人残忍嗜杀,为了让我听话,第一天便拿蘸着盐水的马鞭将我抽昏了过去。” “贺厌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他趁突厥人酒醉毫无防备,拿匕首刺瞎他的眼睛、割开他的喉咙之后逃了出去,被巡防的薛帅捡到,我这才入了苍云。” 他说到这里,故意避开林观音的目光:“从此以后,只要我受伤或是虚弱的时候,他都会出现。我是个懦夫,将自己不肯面对的、战争的痛苦全都丢给他,而他留下的骂名我则以‘贺骁’的身份帮他承担。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 林观音久久不语。半晌,终于说道:“……可以让我见见他么?” 贺骁立马摇头:“他会伤你。” 见林观音一直温柔地注视着他,才又道:“我们两个很少交流,他也不是我愿意就肯出来的。” 说完,又急匆匆补上一句:“他性情暴戾,不是什么好人,我不会让他见你的。” 贺骁对昨夜的事并无太多印象,但仅凭模糊的记忆和林观音松散衣裳里露出的累累伤痕,已让他心中打定主意戒酒了。 好在林观音似乎并未太执着于此。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又抛出了一个令他措手不及的问题:“骏之,你后来找到了失散的家人么?” 贺骁摇摇头。他确实屡次南下打探消息,寻找流落他乡的父母兄弟,却依旧杳无音讯。想来他们于那场离乱中,同他小妹一样遭了难。 林观音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指节,直将那一小块皮肤搓得温热,才终于鼓足勇气,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小腹上:“若我说,你将要有新的家人了,你……你满不满意?” 贺骁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林观音说的什么意思。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掌心下面那具瘦弱的身躯,在其中竟然藏着一个小小的生命。 那是他和林观音的血脉。 他的。林观音的。 他猛地站起身,在屋子里头毫无意义地绕了两圈,又坐回林观音面前,紧紧抓住林观音的双手:“观音,我们成婚。” “……啊?”这下轮到林观音说不出话了。 “我们成婚。”他十分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虽然我没有什么家产、朝廷给的俸禄也不多,或许配不上你,甚至不知道下次出征还有没有命活着回来……但我会负责的。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会保护你、保护我们的孩子,再不让你们受苦受难。” 他一如向林观音求爱的那日,话语之中含着小心翼翼的期冀,却更多了一分执拗倔强:“你爱不爱我,都无所谓了。反正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若是想逃,我就把你关起来锁在床上。” 林观音哑然失笑。他想,这样一个人、将一颗赤诚又热烈的心捧到你面前,又有谁能拒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