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身

    只求我身体里还能感受到这股隐晦而炽热的烈火，它即是我，即是生机盎然的我，我一心只想感谢人生容许我得以继续燃烧。

    ——　加缪　《快乐的死》

    指挥官很累，日复一日的任务作战，无穷无尽的明争暗斗，人类好像永远不会停止无意义的争斗。

    无论是一次次的作战失败，还是一次次研发歪池，逐渐演变成无穷尽的厌倦。

    可是指挥官不想放弃，灰鸦不能没有自己的……吧？

    自己并非不可替代，不可避免地意识到这个事实，在一次次任务中拖着队伍的后腿…在关键时刻搞砸一些事情，如果不是自己没惹出什么真正的大麻烦，恐怕早就被调离了。

    丽芙总是安慰自己，“指挥官，我相信您，下一次一起做好吧！”

    “指挥官，您从来不是我们的拖累。”露西亚认真的附和着。

    自那之后恢复沉默寡言的里会点点头。

    可是指挥官好像真的累了，明明不想这样的，可是…狂热的感情在迅速降温。

    接着酒气向里表白的那个夜晚，指挥官还记得那晚大家都很开心，因为在众人的努力下收复了新的据点，到达了新的里程碑，于是突击鹰、灰鸦、清理部队的比安卡、卡列尼娜等人为自己筹划了这场庆功宴。

    指挥官很开心，心跳加速，肾上腺素飙升带来强烈的刺激感，感觉自己是活着的，是有意义的，是被肯定的，于是指挥官晕乎乎的找到了那抹蓝色。

    指挥官还记得，起初对他的误解，认为那是不近人情冷色的蓝；随着相处，是不坦率而温柔的蓝。

    于是自信的表白，周边众人都起哄着，指挥官对里的偏爱一直是相当明显的，在无数作战中众人也曾见过里回应指挥官、对指挥官的在意的模样。

    所以，在周围人包括指挥官在内，都认为里会答应，即使这份感情明显不被允许，但大家都会献上祝福。

    神威想着该怎么庆祝才能彰显自己指挥官第一好兄弟的排面，万事昏昏欲睡，卡穆一边看戏一边狂吃，库洛姆想着怎么随礼…露西亚丽芙在悄悄讨论着什么…看少女们娇俏的面容上一抹红色，想必是不错的计划。

    比安卡微笑等待着，卡列尼娜面上无表情，心里却也为喜爱的指挥官能与喜欢的人双向奔赴而开心。

    令众人错愕的是，里坚定的拒绝了。

    “指挥官，你喝醉了。”蹩脚的理由，可能是考虑到有很多熟人，里没有多说，只是借新机体还没适配完成的理由离开了。

    指挥官不知所措，是自己感受错了吗？一直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狂妄的认为里对自己也会抱有这种感情。

    庆功宴本该达到的高潮戛然而止，热闹的氛围被按下暂停键。

    指挥官强打精神表示自己只是开个玩笑，结果里哥那么单纯居然信了，他肯定是挺忙的所以才走了，来，咱们继续喝。

    于是宴会强行被继续下去。

    指挥官喝了更多酒，笑着挽着不知道谁的手，谁在拍着自己的肩安慰自己呢？不在意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指挥官刚刚是认真的，爱意是藏不住的，无论是微醺但期待的表情，眼里流露出的光芒…逐渐黯淡。

    但里明确拒绝了同样也是事实。

    后半场诡异的这样持续着，大家以自己的方式安慰着指挥官。

    “指挥官阁下…一切都会过去的。”

    “笨蛋指挥官，喜欢那个xx理工男不如喜欢我，明明我也…”

    “指挥官，有兴趣在下个休息日与我对弈放松一下吗？”

    “指挥官…里先生应该不是故意的，他明明非常在意您”

    “指挥官…”

    ……

    原本一场大家都可以尽情享受的欢宴因为自己而变得短促，尴尬。

    指挥官在那之后偶尔会不知道怎么面对里，以前以为里对自己同样有这种感情所以肆意与里贴贴靠近。

    现在呢？

    刻意拉开的社交距离，不再有任性的无理要求，下意识在里靠近时退让，偶尔对上的视线也是匆匆移开。

    以前指挥官会对里恶作剧，比如狂戳让他理理自己，听着熟悉的适可而止狂笑，在被安慰摸头时感到开心，被提醒不需要那么拼命时的感动…

    现在想来，指挥官觉得过去的自己太任性了，说不定里真的不喜欢这样只是为了照顾自己不好意思表达。

    于是指挥官学着压抑着这种冲动，不想让里为难。

    对待丽芙露西亚则会放松很多，偶尔会主动摸摸头鼓励她们。

    日子也就这么过下去…

    也许哪天指挥官会发现里也不过如此，自己根本不可能再为他如此疯狂，渴求，卑微……的吧？

    不久后的一天，洗澡时自己意外发现了尾骨附近出现了一朵色泽如鲜血般刺眼的玫瑰花。

    “这是？”轻轻抚摸着，感觉到它在缓慢的生长着……

    指挥官不在意地披上浴袍，在难得的休息日沉思，点上私藏的烟，在缭绕烟雾中眯起眼，发着呆，直到烟燃到指尖才堪堪反应过来。

    即使努力去释怀，但近日越来越差的作战状态让自己都无法接受了。

    心里的蓝色火焰隐晦而热烈燃烧着，支持着指挥官，现在，它仓促地被扑灭，被淋湿，指挥官徒然想生起一堆新的火焰，却无从下手。

    真奇怪，明明有无数人都可以接受自己的喜爱，都可以为自己带来充分的正反馈。

    比如库洛姆就不错，或者比安卡，他们都是体贴又温柔的不二伴侣人选，

    为什么偏偏得是里？

    指挥官放弃想个清楚，人生总是没有为什么的。

    无数个选择构成了现在的自己，无论是好是坏，都学着接受就好。

    指挥官成功恢复了以往的状态，但真的是这样吗？

    玫瑰肆意蔓延在光滑的脊背上，每过一段时间，指挥官都会发现它变得更加娇艳，繁盛，有生命般肆意在皮肤上刻下印记，简直像是内心火焰的具象化。

    一切向着无法挽回的极端滑去。

    内心越发衰弱，它越加美丽。

    终于有一天，它蔓延到了相当明显的地方。

    “指挥官，你后颈上的是？”里在与指挥官讨论作战计划时意外注意到了平时被外套遮掩的后颈上一抹奇怪的红。

    “哎？这个啊，是我最近纹的纹身，是很漂亮的红玫瑰呢”指挥官坦然掀开后颈的衣服展示了一下，从容整理好外套，异样的红于是被完全遮挡住了。

    “说起来，这种红玫瑰是里曾经魔术表演用过的那种呢，我很喜欢，所以去纹了一朵。”

    “里喜欢这种玫瑰吗？”指挥官温柔笑着，恍惚像是回到没有隔阂的以前。

    “我很喜欢”里也勾起一抹浅笑，像这样轻松的调侃很久不曾有过了。

    “假如有一天我不再担任灰鸦指挥官的职务，里会想我吗？”指挥官像以前一样抛出一些天马行空的问题。

    于是里思考一下认真回答道“会的，但是时间会抹平一切，指挥官。”

    “现在的你，需要好好工作”轻轻拿文件敲了一下指挥官的头，于是指挥官不好意思的笑笑又投入了正题。

    下班时间到了，里打过招呼后正欲离开——衣摆感受到一股拉力。

    “可以不要走吗？里，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想找你帮忙。”

    于是里转身看着指挥官，指挥官眼里难得带上了一丝哀求，但是里想起丽芙露西亚的话。

    “里先生，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指挥官，请不要让指挥官误会”丽芙少见地用这种失望又生气的表情对自己说教。

    “但是，里，你真的对指挥官没有那种感情吗？明明…”露西亚很不知所措的样子，她至今不明白为什么里会拒绝，难道那些在意、关心确实无关这种感情吗？

    回忆到此结束。

    “指挥官，灰鸦（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但是现在太晚了，明天休息时间再说，好吗？”里怀着难言的心情说出这种话，明明知道指挥官可能只是想要再次挽回。

    但总是拒绝着。

    学不会坦率。

    里强迫自己不去注意指挥官失望的表情，苍白的脸色，这次应该彻底结束了，人类的秉性里很了解，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

    指挥官呆呆望着里离去的背影，与那夜的重叠在一起。

    那堆火焰终于彻底熄灭了，晦暗不明的黑暗中唯余几缕青烟。

    玫瑰生长带来的刺痛席卷着破碎思绪，指挥官撩起衣袖，甚至已经蔓延至明显的小臂处了。

    只是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宿舍，按黄金时代书籍了解到的这种病症，自己最后会长满玫瑰，花彻底脱离身体然后死去。

    这么想着，指挥官居然高兴起来，死的干脆利落，真好。

    于是心情很好的洗了澡，欣赏着背后大片大片艳丽诡蹫的花，是里喜欢的玫瑰呢，连带着自己，也喜欢起来了。

    计算着花期，最后的时间，指挥官悄悄填好了灰鸦小队指挥官辞职申请，以及新任指挥官推荐书，久违的感觉到自由，可以早日解脱的快感，精心挑选调查的优秀指挥官名字被填下。

    指挥官在普通的一天郑重穿好了制服，递去了申请，合理的流程过后，自己也不再有什么了。

    回到宿舍收拾起东西，最终还是给里和其他人留下了简单通讯，表示自己接受了一个重要的长期任务，在此期间灰鸦指挥官由自己引荐的人担任，勿念。［给里的这么写，其他人的话，坦诚的说吧，希望他们能忘记我这个幼稚的朋友］

    东西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指挥官统一送去了回收站处理，花钱蹭了一趟去往地球的运输机。

    难得不再穿着厚厚作战服漫步在地球上，指挥官躺在自己随便找的废弃房屋顶上，看着满天繁星，心内的满足感与安全感溢满了自己，或许这样也不错，花丛疯长着，刺痛与充实感填满寂寞的内心。

    艳丽的玫瑰从挣脱了桎梏，肆意在月下展示自己，随后，一瞬间，化为细碎的光点消散了。

    沉默的夜。

    灰鸦后续

    “早上好，指挥官，我这有一组数据好像出了点问题，我们可能……”

    听到开门声里像往常一样打着招呼，转身却发现是一个陌生的面孔走了进来。

    “你好，BPN－06，里，我是灰鸦新任指挥官，以后请多多指教”

    里愣了几秒，不动声色握住这位热情的新任指挥官的手。

    浑浑噩噩度过工作时间，翻阅着信箱，有一封是指挥官发来的……长期任务…？自己没听说过最近有这种级别的任务，里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砰砰跳动着，一股不详的预感缠绕着里，侵入数据库检索着指挥官的踪迹，显示在昨天去了地球…或许，真的是长期保密任务？只是自己不了解……

    但是不安感让里发了一条信息询问赛利卡，赛利卡的回复像是印证了什么“指挥官？昨天就离职了，现任指挥官也是他亲自推荐的”

    “……”沉默，接下来的一切像里说过的那样。

    “假如有一天我不再担任灰鸦指挥官的职务，里会想我吗？”

    “会的，但是时间会抹平一切，指挥官。”

    丽芙露西亚在相处中接受了新的指挥官，灰鸦还是那个精英小队，这位指挥官确实很优秀、友善，灰鸦在他的带领下战绩越发夺目。

    周围人都不再提到前任的指挥官了，奇怪……？只有自己还在意着指挥官吗？

    有一天里无意去到了那天私下开宴会的地方，震惊发现以为忘记指挥官的大家都在。

    和那天一模一样的人群，只是少了主角，大家神情肃穆，聚在一起，对于指挥官的神秘消失，他们像是早就知道……

    “里先生，你终于来了”

    “这场哀悼会，终于可以开始了”

    ……心情麻木的结束了这次意外，众人离开了，丽芙露西亚留了下来，

    “里先生，指挥官在走的那天告诉我们得了不治之症，命不久矣，提到过特意不要告诉你，哀悼会只是我们的私心，只是希望，指挥官能…”说着开始流泪的丽芙。

    “里，至少我们等到你了，你没有忘记指挥官”露西亚…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忘记……

    是这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