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不甘
人在另一方没有消息出现在生活中时，很容易降低存在感，以至于被暂时遗忘。 先是遇见无法处理的特级咒灵、被困在废旧校区，被五条悟救出来后又跟着对方出差，美名其曰锻炼能力，吉野顺平深深感受到了自己的不幸。 怎么回事，在运气方面……他是不是有点太倒霉了？ 让他忍不住怀疑是意外还是人为了。 “可能是水逆也说不定呢，要不去寺庙求个御守？”钉崎野蔷薇说着，随意转过的视线在看到某个方向时停住，挽着耳侧鬓发的手也放了下来，“啊……” 钉崎野蔷薇罕见的在称呼上迟疑。她一贯是个有礼貌的好孩子，对待长辈尤其如此。只是“五条”这个姓氏和他们老师一样，喊出来总有种别扭感，虽然对方并不在意。 低着头的吉野顺平正捋着自己的头发，本来扎好了却因为发圈断了不得不重新扎一次，闻言抬起头看去，手不知不觉跟着放下。 “……我没眼花吧。”他呢喃着，神情有一瞬间的失态，“五条、先生——？！” 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咒术界的领路人的对象出现，加上越与负面情绪中诞生的咒灵接触感悟越深，让吉野顺平下意识心就乱了。 “是你们啊。” 正没什么形象蹲在住宅区附近的路边，海色如浪涛翻滚的眼眸微微睁开，五条昭起身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好久不见。” 这句是对吉野顺平说的。 “……好久不见。” 吉野顺平将情绪掩盖起来，以平常的语气打招呼，转变太快连钉崎野蔷薇也没发觉。 一年级唯一的一点红在五条昭面前从来都是有点拘谨的。 哪个女孩子不喜欢看帅哥，在她眼里和那群家伙一点也不一样的五条昭有着让她也忍不住心动的帅气……不，美貌。她下意识变得淑女一些。 哪怕知道对方喜欢的是男人，也不影响她欣赏美。 不不不，怎么能这么失礼，那些男同才不能和他比……呜呜，为什么偏偏要被那些臭男人糟蹋啊…… 五条昭看了她一眼，钉崎野蔷薇顿时把杂七杂八的心绪清空。 其实只是因为她走神的样子太明显才瞄了一眼的五条昭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打过招呼后就打算和他们一起行动。 “这是什么表情，我和你们一起做任务很奇怪吗？” “因为……”钉崎野蔷薇想起她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消息，犹豫半晌还是点头，“他们都这么说。” “……”以前确实很懒的五条昭摸了摸鼻子，不在意地摆手，“谁叫那群老不死的烦人呢，再说传承来下来的世家人那么多，还说什么咒术界缺人……任务不去做就会有无辜的人伤亡……” “他们倒也会说，真担心普通人安危，也不见他们自己去解决。”五条昭哼了一声，“故步自封的封建老余孽，只想着压榨你们这些年轻人……” 专挑软柿子捏，一心想着把权力掌握在手里，眼里只看得见狭隘的利益，犹如蛆虫一样，自私自利、不通变革只想沿着旧制行事。 钉崎野蔷薇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了危险，两人几乎感到一瞬间的毛骨悚然，但很快，这股感觉又消散不见。 她听着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回想起死伤的普通人、多次生死一线的任务过程，傲慢又轻蔑的咒术上层……迷茫，又开始明白了什么。 钉崎野蔷薇和吉野顺平都属于从平民踏入咒术界的咒术师，没受咒术界这些根深蒂固的思想影响太多。 哪怕被当工具使，被当消耗品用，他们也无法漠视普通人的生命，以至于在使用咒力、术式和负面情绪组成的咒灵打交道多了，自己也被负面情绪影响。 这样的制度是畸形的，被淘汰的。 有人这么对他们说，和五条悟培养新鲜血液利用新生代逐渐替换的选择不同，五条昭直白又粗暴地将咒术界遮羞布掀开。 “我很期待你们能取代他们。” “把人当枪使，还嫌弃你们愚蠢天真……换谁也不能忍吧？” 钉崎野蔷薇：“可我们太弱了，根本斗不过……”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联合我们的力量，去反抗……？”吉野顺平在说到“反抗”这两个字的时候，放轻了声音，“可这很难。” 就连身为最强的五条悟也选择徐徐图之，他们又如何扳得倒那样的庞然大物？这无异于蜉蝣撼树。 辅助监督在路上安静得宛如透明人一样，浑身冷汗直冒，什么都不敢说，胆战心惊生怕被灭口。 好在五条昭无视了他。 把人送到目的地，辅助监督都想赶紧跑了，但他的职责又不允许他这么做。只能假装自己是根木头，声音抖着说完了【窗】给的情报。 五条昭并不和他们一起祓除咒灵。 他出现的话动静太大了。他暂时还不想被发现，所以只要当个保险装置就行，心血来潮的这一趟也不算是白来。 以五条昭的思维来看，一味拯救普通人还要隐瞒咒术师的存在，这种像是无名英雄一样的行为对他来说没有半点好处。 但见死不救又不符合吉野顺平他们这些小年轻的行为标准，于是五条昭先充当了电池，或者说充电宝？ 术式的运用依赖于咒力的强弱。咒力的多少相当于术式能够发挥出什么量级，咒术师的术式和咒力决定了上限。 像吉野顺平和钉崎野蔷薇，他们的术式都不是具有强力的攻击性，更偏向于辅助，以至于他们的咒力也没有多到随意他们挥霍的地步。 对付比他们强的咒灵，就很容易受伤。 当然咒术师也不都是只会术式，他们还靠着体术和咒灵近战。 和咒灵战斗一方面消耗咒力，另一方面也耗费体力，五条昭见识过这些大猩猩的能打，万一他们打不过可以拿他当保命符。 “二级、三级这些都是杂鱼……不过数量多了也很烦啊……”， 在进去前，就已经提前发动术式，咒力连接了两人。 在帐外的五条昭看着里面，隐约感受到了咒灵对两人不同寻常的疯狂，沉思了一下：“啊……好像忘了，咒灵对我的咒力很是敏感，说不定会被当成鱼饵……” 哪怕是钉崎野蔷薇和吉野顺平，也没想到他们还没有找出咒灵的位置，它们就像闻到了味的鲨鱼一样朝着他们袭来。 “喂喂，这是怎么回事……它们怎么突然这么‘热情’啊？！” 一时间招架不住的钉崎野蔷薇闪避过咒灵飞过来的分泌着腥臭粘液的舌头，吉野顺平的术式「淀月」发动，巨大水母透明泛着粉的触手布满了刺细胞，毒性顺着插入咒灵身体内部的触手注入，瞬间麻痹了咒灵。 数条触手缠绕几只咒灵，趁着咒灵被短暂控制住，钉崎野蔷薇发动术式，将它们钉死。 水母对着猎物充满敌意，绞杀了几只弱小的，就专心对付那些和它力量差不多的一级。 一级咒灵的不同在于拥有术式，也算它们进化或者天生的能力，由于智商不像人类那么高，只会本能地运用。 吉野顺平和钉崎野蔷薇都不是会在战斗中多话的人，即使对那些咒灵比以往更加具有攻击性有所疑惑，这时也分不出心思去想太多。 吉野顺平坐在水母上面，将钉崎野蔷薇拉上来，“上面还有！” 天花板被砸出一个巨洞，溅起大片灰尘，石块和土屑哗啦掉落，呛得两人咳了几声。 没等他们上去，被砸下来的咒灵散发出将近特级的咒力波动，不完整的领域无形间展开，将这片空间包裹起来。 “特级……？” 浑身宛如残缺肢体被缝合在一起的咒灵发出怪异的叫声，无视了近在眼前的两个人类，类人的脚掌踏在地上，肿瘤一样的眼睛凸起，直直盯着上方，就要爬上去。 “砰！” 咒灵又被砸了下来，哀声叫唤着，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看得两人一阵无语又震惊，怀疑自己眼花中了咒灵的幻觉。 “还愣着干什么？” 青年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他们抬起头，看见白发青年站在二楼破了个窟窿的洞口旁，从天花板那儿看向他们。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钉崎野蔷薇看了看那只很是执着的咒灵，又看向他，有了个猜想。 “突然想起我忘了说……”五条昭两手插兜一跃而下，免得那只咒灵非要跑上去，将场地清出来，“我的咒力对咒灵有吸引力，换成别人应该是拉仇恨？” 连接在两人身上的咒力加大，原本挥耗了大半咒力的两人顿时感觉身体轻松不少。 之前只是隐约有咒力恢复的感觉，现在很明显。 有了正主，咒灵自然不会再盯着他们。 钉崎野蔷薇和吉野顺平在它背后疯狂输出，也没能把它注意力拉回来，领域的加成让它恢复力也变强了，不过在它要处理这烦人虫子的时候，五条昭又对着它勾勾手指。 “过来。” 它顿时就像见了rou骨头的狗，想要扑上去，狰狞的眼睛都瞪大了，嘈杂的呓语声不断响起，全是“想要想要想要”。 占有欲被扭曲成毁灭欲，吃掉他、变得更强大！ 阴冷晦涩的气息粘稠又肮脏，一点点包裹着五条昭的身体，贴着他的皮肤往上游走。 “呲——” 发黑的血液四处飞溅，吉野顺平面无表情地收回了咒具，甩掉上面的粘液，察觉到五条昭目光，看过来时眼中已经恢复以往的腼腆、温和。 像无知无害的小动物一样。 在钉崎野蔷薇抱怨着什么不注意点卫生、提前跟她说一声再动手的时候，吉野顺平一边应着，一边走过来。 “任务完成了。”他说，“我们先出去吧？这里阴森森的，待久了对身体不舒服。” 五条昭很快从愣神中回神，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一样，上下打量一遍，却没说什么。 …… 吉野顺平并非真的毫无脾气。他是个很会忍耐，也很会劝自己不要在意的人。 对待霸凌可以为了不让mama担心而一再忍耐，也会因为同学们视而不见而假装不在意。 可他仍然会失落、绝望。 在知道自己喜欢谁后，吉野顺平以为自己能够将心思藏于心底，永不见天日。可他还是控制不住的感到不爽，也没法豁达地放弃。 吉野顺平清楚自己没什么优势，与对方相处的时间太短暂了。 先是真人，再是他的同期，他的老师。 吉野顺平太过渺小，太不起眼。 如果能够得到他，为什么只有我……没有资格……抢过来…… 阴暗偏执的负面情绪缠绕着他，一面令他为这样的想法心生负罪感，一面又为此心动。想法终究是想法，他没那个胆子付诸行动。 吉野顺平觉得自己变坏了，被负面情绪影响太频繁，才会这么想。或许他该冷静一点。 和别人比，他有什么呢？无论是外在条件还是自身条件……他没有好看的样貌，没有优渥的家境。细数了自己做任务赚的钱，吉野顺平萎靡了一会儿，他无法给予足够的物质生活。 有的只有他足够年轻的身体，以及……还算可以的资本。 吉野顺平没有信心，凭借一腔爱意告白就能达成所愿。 只能暗搓搓的吃醋，心里酸酸疼疼的，还要装着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悄悄在意着对方一举一动。 吉野顺平做不到前进一步，也无法后退一步。 他的野心和冲动被日渐压抑下去。 最初只是想在五条昭面前证明自己，给对方看看自己的成长，想要得到他的夸赞和喜欢，然而……仰慕和尊敬变了质。 不再像小孩子那样争抢注意力、只要更靠近一点就会满足，吉野顺平变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他想要得更多，侵占对方的生活，得到对方。 最初第一面就被美貌迷了眼的吉野顺平，为之倾注了整颗心。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太肤浅，简直是见色起意。 五条昭不知道吉野顺平内心的纠结，他还在处理迟来的修罗场。 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发现他不见后，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 多亏两人上班忙于工作，五条昭才有时间跑路，毕竟他们也不能拿手铐和锁链把他困住。 后续工作处理差不多的两位卧底刚获得自由，就发现两个好友干的事——松田和萩原没有隐瞒的意思。 等松田和萩原知道他们在卧底期间干的事，两对幼驯染彼此面面相觑。 这就是朋友的默契？ 诸伏景光倒是挺冷静：“这事有点复杂……” 四个人，都踏出了那道禁忌的界限，情感被摆到了明面上。rou眼可见的，他们都有些尴尬，这种争抢同一个人的行为如果被几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发现，或许对方就会默默退出，然而现在…… 都生米煮成熟饭了。 他们无法保证自己的情感能够几十年都一成不变，足够纯粹，更无法否认自己的手段都算不上光明磊落，甚至还很卑鄙。 据降谷零动用人脉关系网查到的，组织之所以败得那么快，除了FBI和公安的努力之外，更多的是来自另外一股力量的打击。 他旁敲侧击打听，上面却要他放弃深究。 为什么？ 日本内还有比官方更大的势力吗？还是说，来自境外？在卧底期间为铲除组织这一邪恶势力做出了巨大贡献的降谷零，开始怀疑起来。 直到警校期间教过他们的鬼冢教官摇着头，一脸复杂地跟他说了实话。 世界是分为里外两侧的。外世界都是人类之间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然而有关里世界，就属于突破世界观的存在。 科学认为，“妖魔鬼怪”是杜撰的，虚假的，然而降谷零所看见的，却打破了他的世界观。 那是拥有“才能”的人类所生活着的世界，不为普通人所知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咒灵、咒力和咒术师。 降谷零恍惚间总觉得他哪里看过这些，可是细想又想不起来。 诸伏景光对着降谷零透露的资料，低声叹道：“果然如此吗……” “hiro，你……好像并不惊讶？” 诸伏景光苦笑着点头：“有过探究……但是，还是出乎了我的意料。真是字面意义上的，‘两个世界’啊……” 诸伏景光说，很早之前，他总觉得五条昭和他们是不一样的。偶尔流露出连对方本人也没察觉到的傲慢，出色到超出人类极限的表现……和“普通人”的他们格格不入。 五条昭的档案被列为最高级机密，那股击垮整个组织、除去组织首领的势力姓“五条”，已经说明了一切。 五条昭的地位，在咒术界并不简单，而他们与另一边的差别就像是穷小子和顶级豪门世家一样。 他们被拒之门外，连想打听一点有关对方的消息都会被警告。 “咒术师的存在真是作弊啊。” 他摸了摸自己的眼尾和下巴的胡茬，好像隐约觉得自己老了，然而五条昭似乎却仍然年轻。 降谷零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觉得咒术师寿命和普通人不一样吗？” “不清楚，但昭他应该只是特例。不然那可真是太受犯规了。” 很多时候，不对等的寿命很容易引发感情的不稳定，尤其是其中差距过大的时候。这也是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他们踟躇的原因之一。 由少年成长为男人的诸伏景光清楚的认知到，五条昭的外表似乎被固定了，还是青年。可自己已经不怎么年轻了。 疯狂去了解有关咒术界的一切，每了解到一点就觉得不可思议，尽管咒术界的制度是腐朽落后的，可无法否认的是，无论是他们四个中的哪一个，都插不进去。 越是深入，越是察觉到巨大的差距，内心的天平上，自卑、迟疑的砝码加重。 他们只是普通人。 短暂的两条线相交，如刹那昙花一现，终究还是平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