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兴昌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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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打退了蒙军、县衙又能拿出粮食来赈济百姓,庆符县这个年节还算喜庆。 但烟花爆竹全被李瑕收走了,每户只能买一串爆竹,城内还是少了几分热闹,不甘年节冷清过去的百姓们只好彻夜敲锣打鼓。 对此,有些少年颇为不满,在夜里将他们仅有的爆竹点燃丢进县衙,还丢了石头,以示气愤。 值守的衙役追出去,只见一群无赖少年作鸟兽散,嘴里还骂个不停。 “狗屁县官,收我们的爆竹,咒你们一辈子过不好年!” “跑喽,炸死这些狗官……” 这种事往大了说就像是有人在宫门上提“檐马叮当,国势将亡”一样,属于藐视朝廷。 房言楷很生气,他当时还在公房做事,那爆竹就砸在他的窗外,吓得他以为是又有刺客,下令要追查到底。 李瑕却懒得查,甚至有些高兴看到时人有这样的烈性与反抗精神。虽然这种反抗就是向他表达不忿,但他不在意。 “非瑜真不怒?一群无知小儿,不知轻重!白为他们辛苦守城!” 李瑕摆了摆手,竟有几分江春的语气,道:“过年嘛,不打紧,少年人有朝气,玩闹而已。” “玩闹个屁!” 房言楷怒气不消,难得骂了句粗话。 拼命与蒙军作战,却遭到这般对待,让他难以释然。 这种情绪涌上来,有一瞬间他几乎觉得这清正之官当得殊无意趣,与其总为这些愚昧油滑的百姓着想,还不如当个只为前途谋划的jian臣…… 当然,这也只是一瞬间的想法。他为官十一载,受过的委屈多了,也许多次这般想过,最后还是坚守清官的品格。倒不至于因一些顽童的炮仗就破了心防。 但气也是真气。 李瑕则是真的一点都不气。 他遇到过的诽谤多了。拼命拿回来了金牌,有人骂他是练西洋剑的崇洋狗;受伤了没参赛,则有人骂他是懦夫…… 一开始他也不解,大赛上总有很多不是国术的项目,他希望能在这些项目上为国争光,怎就成了崇洋狗? 这种谩骂几乎伴随了他的一生,养成了他坚定的心性、以及对人疏离的态度。 相比而言,如今的几句“狗官”“jian党”实在是过于温和了。 “好了,房主簿别气了,到后衙去与县令喝几杯酒。” 房言楷见李瑕这副云淡风清的模样,微微苦笑,道:“说来,那些顽童怕也就与非瑜一样年纪,心性却天差地别。” “阅历多而已。”李瑕道:“走了,我去一趟营里……” ~~ 除夕这夜,刘金锁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想要与鲍三拼酒。 于是这两渐来的汉子被鲍三这川蜀汉子放倒,大醉了一场。 但刘金锁哪怕是醉倒了,也始终不忘叨叨那一句。 “哈哈哈……临安城过年才真叫热闹!” 李瑕能够想到临安城这时候的光景,它有着后世没有的浓厚年味。 …… 年味再浓,终究还是要过去。 很多人都很遗憾年节的结束,李瑕却终于可以继续他要做的事情了,他才不会等到正月十五,在他眼里,战乱才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 而时间已经到了大宋兴昌五年…… ~~ 大宋兴昌五年,正月初五。 重庆府,四川安抚制置使蒲择之已开始勾勒出新一年川蜀抗蒙的方略。 “兴昌四年,蒙鞑自云南攻蜀南,行斡腹之谋。自此四川门户大开,南北向合,上下分哨,腹背受敌,咽喉中梗。” 蒲择之话到这里,扫了堂中诸人,一道道军务传达了下去。 最后,他看向易士英,道:“时辅,蜀南何处有与钓鱼城、云顶城相似的方山?” “禀蒲帅,我连日寻访,于梅硐镇寻到一座凌霄山,位于僰王山以南。凌霄山壁立万仞,山顶一马平川,可耕作、可筑城。 其四面悬崖绝壁,仅有两条山路。一为‘断颈岩’,在其与仙峰山之间的悬崖上塔建吊桥;二为‘四十八拐’,于山脊上建道,百折缭绕。易守难攻。” 蒲择之听罢,只略略思索,道:“我上禀天子,你准备筑城吧。半年内,蜀南需有一座固若金汤的山城,为屯兵峙粮、出攻入守据依之地。” “是。”易士英拱手领命,道:“此城便叫‘凌霄城’?” “望你与凌霄城,皆可为蜀南之柱石。” …… 定下蜀南的布署,蒲择之的目光又落向了地图上的蜀西。 他思虑良久,待到张实前来拜会,才从地图上抬起头。 蒲择之没有多说张实的马湖江之败,抬手指了指地图上的剑门关。 “你所言不差,年年守、年年胜,然川蜀终有枯竭之时,我等败不起……” 张实顺着蒲择之的手指看去,微微一愣,猜到了蒲择之的意图。 他再抬起头来,对这位蜀帅的不服气,竟是在这一句话之间已尽数退去。 “蒲帅是说?” “我们先收复剑门关,对蜀西的蒙军形成关门打狗之势。”蒲择之说着,手指从剑门关移到成都,又道:“其后,我等收复成都……” 只“收复”二字入耳,张实便感到莫名的振奋,他终于开始认同史俊所言“余晦之后,川蜀复得名帅”的评价。 但另一方面而言,张实心头却有些莫名的情绪,他说不清,却隐约意识到,蒲择之面临的形势比余玠严峻得多…… 当年余玠筹谋多年,意图收复汉中,最后虽功亏一篑,但全身而退,且带回了大量归降的汉中兵,损失不大而有所得。 偏余玠冤杀,余晦屡战屡败,川西沦丧,成都失守,大理国灭。如今再来了蒲择之,图的只能是收复成都。 至于汉中,似已成了遥不可及之地。 错过的时机已然错过,局面一年差过一年。 蒲择之是名帅,但再是名帅,在此形势下,还能比余玠更力挽狂澜不成? …… 大宋非无名将名帅,大宋名将之多,灿若繁星。但似都被掩在一个又一个的错误之下。 ~~ 若说蒲择之在兴昌五年要做的是“巩固蜀南、收复成都”,李瑕想做的则只是“赚钱练兵,发展实力”。 李瑕在正月初五便开始征兵。 他打算暂时扩军到一千人。 一般县城编练乡勇,少有这样的规模,也少有这般精锐。李瑕虽靠山过硬,却也稍稍做了些掩人耳目的安排。 他对外只说已上奏朝廷,效仿辛弃疾、请创一支新军,等朝廷批复。但时局危急,先行筹措钱粮、编练一批“稍稍精锐”的乡勇。 话是这般说,这封奏折到了何处,也只有李瑕自己知道…… 他打算把一千人分为八支步军百人队、两支骑兵百人队。 八个步军佰将,除了刘金锁、鲍三、搂虎、熊山这四人,另四个皆是新任的,分别是伍昂、俞田、许魁、茅乙儿。 伍昂本是县里的弓手班头,人脉足,智勇都不错; 俞田是被蒙军俘虏过的老卒,最先反击蒙军之人,因怕被朝廷责罚,遂投效李瑕; 许魁、茅乙儿则是什将中较为出色的两个。 两个骑兵百人队的佰将则是于柄、宋禾。这两人都是李瑕在身边带过一阵子的,还算得力。 宋禾原本只是一个什将,被姜饭调过去做了一阵子,但李瑕考虑过之后,又把他调回了庆符军,升任佰将。 姜饭因此有些小小的不安,他看到往昔同袍们被士卒们叫着“佰将”、穿着漂亮威武的衣甲,多少有些后悔之前离开兵营的决定。 他这种不安李瑕看在眼里,却并未就此多说,只是安排他接任了伍昂的弓手班头一职。 姜饭思来想去,不敢抱怨,找李瑕小声问道:“县尉,可如此一来,小人手底下实在没甚可用之人了。” 李瑕道:“是啊,我手底下可用之人也不多。” “那……” “你去找严云云要些钱,再招募些人手便是。” 姜饭有些不得其解,只好应了,退下。 他一路到了沁香茶楼,拾阶而上,严云云果然一直都在茶楼上。 但才推开门,姜饭便吓了一跳,只见眼前竟是个一袭黑衣、半面烧伤半面恶鬼模样的女人。 “你这……” “吓到你了?”严云云笑道:“恭喜你成了弓手班头,往后庆符这一亩三分地,可就由你说了算了。” “有何好恭喜的。”姜饭道:“佰将听着可比班头威风多了,你没见他们几个在我跟前多嚣张。” “姜班头想啊,县尉为何让你与伍昂换了个位置?” “那当然是县尉更信任我。” “年前,伍昂可一直在城里,但不论搜捕刺客、贩私盐,县尉可有吩咐他?” “没有。”姜饭摇了摇头,伸长了脖子,问道:“那我如何做?” 严云云笑道:“我哪知道?我就是个女人,先支取些钱给姜班头吧……” 她说着,却是拿起账簿,递在姜饭面前。 “给我看这个做甚?”姜饭一头雾水。 “核对清楚了,扩建弓手房、招募人手、购买武器……这一桩桩一件件不对清楚,回头父亲骂我贪了钱。” 姜饭愣了好一会,最后,眼中泛起惊喜之色,严云云那恶鬼的面容在他眼里也瞬间变得漂亮起来。 下一刻,严云云却又道:“今日支的这钱,姜班头可得帮我再赚回来。” “可以动手了?” “年都过了,还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