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华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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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战场清点完毕。 史枢部伤亡、被俘两千余人,数十船只尽数被扣下,水师千余人投降。 宋军伤亡亦不小,因蒙军水师能在船上抛射大量旳砲石、箭矢,对岸上的宋军造成杀伤。 一战之后,两军便开始对垒。 宋军“吕文德”部驻扎于缙云山脉,大起砲石,扼住蒙军下重庆的道路。 蒙军史天泽部驻扎于嘉陵江上游的云雾山脉,堵住宋军对钓鱼城的支援。 史天泽显然因为史枢之死大为愤怒,同时又还保持着理智。 在被伏击之后,他变得更加谨慎,不再让宋军有偷袭的机会,接连挫败了宋军想要溯流支援钓鱼城的试探性攻势。 易士英、李瑕渐渐明白,他们绝对不是史天泽的对手。 论兵力,史天泽一万七千余人,他们不到一万人。 地势上,史天泽据嘉陵江上游,他们据于高山,防守有余,进攻不足。 更重要的是,史天泽驻地离蒙军大营并不远,随时可得支援;他们这边,碚州并无力兵,重庆亦捉襟见肘,很难形成支援。 哪怕只说个人能力,史天泽打了一辈子仗,历经灭金之战、攻宋之战,乃当世名将。 易士英文官出身,从戎十余年,只有剿小股僰人、防御小城池的经验。 至于李瑕从来只打投机取巧之战。目前为止,擅长的只有两种打法。 一是,依靠史俊、蒲择之、易士英在正面战场牵制住蒙军,他以小股兵力破蒙军偏师,创造出战机、战果。 二是,利用地形, 步卒快速穿插, 引蒙军进入狭窄的山谷地形, 形成伏击、包围。 总之,他只在有利情势下打。 与史天泽正面交战,李瑕自问没这个本事, 差得还太远。 单挑倒是敢试一试。 对垒数日之后,宋军已不再敢出兵试探能否突围史天泽防线。 “眼下这局势, 进取已不可能。”易士英站在山顶上, 向北眺望着, 又道:“要守住缙云山防线已是大不易。” 李瑕道:“论地势,缙云山远不如钓鱼城。钓鱼城若失, 缙云山便毫无防守价值。” 他们驻军在这里,是为了支援钓鱼城,却难以突围而出。 若仔细想想, 还不如退回重庆保存实力, 以免钓鱼城失守后, 他们孤军被围。 但易士英、李瑕都没这提这个主张。 “牵制住史天泽也好。”易士英道, “虽说,这一两万人对蒙军而言是九牛一毛。” 今日, 李瑕似乎已考虑好某些计划,开口道:“请易将军在此继续牵制史天泽。再分千余精兵给我,如何?” 易士英转过头, 问道:“你有何主张?” “正面对垒我们远非史天泽之敌手,那就用我最擅长的打法试试吧” 若看地图, 能看到四川与重庆交界处是一道道褶皱般的山脉。把川中平谷,与川东、重庆的山岭分隔开来。 只有嘉陵江切断了这些褶皱般的山脉, 汇入长江,形成了从川东进取最便捷、平坦的道路。 这便是重庆府能成为重镇的原因之一。 除了嘉陵江水道, 要进入重庆,必须翻山越岭。 嘉陵江西岸有云雾山脉、缙云山脉。而在东岸,第一道横隔在蒙军面前的是“华蓥山脉”。 当然,若蒙军肯翻过华蓥山脉,也可绕过重庆,取万州,顺长江而下。 但蒙哥大汗不会如此。 他要一路踏破宋军的坚城高垒, 扫平一切挡在他面前的敌人。 摧枯拉朽,不必绕道。 虽不打算翻过华蓥山,蒙哥兵围钓鱼城之后,还是派兵扫平了华蓥山西麓的宋军寨垒, 即渠州礼义山城。 为蒙哥攻破礼义山城的蒙军将领叫“李庭玉”。 李庭玉是陇西人,自诩为李克用之后。 他父亲名叫李节,在汪德臣之父汪世显麾下为将,后随汪世显降蒙。 因此,李庭玉如今成了汪德臣的总帅府知事,领银符,任蒙古都总领。 他和汪德臣都是得到了蒙哥赐的蒙古名字,汪德臣叫“田哥”,李庭玉则叫“忽兰吉”。 李庭玉也好、李忽兰吉也罢,虽有蒙古名字,为人却十分文雅。 礼义山城被攻破时,宋朝渠州知州张资自刎殉国,李庭玉收拢了张资的遗体礼葬。 另外,他并未下令焚烧山城,而是驻军于城中,安抚投降的军民 九月十五日。 李庭玉得到哨马回报,称是有一支千余人的蒙古汉军由北面而来。 他接过对方的调令一看, 有些诧异。 “史楫?” 若问三十年前史家威名最盛者是谁?不是史天泽, 而是他长兄史天倪。 史天倪建清乐军, 所向无敌,为大蒙古国打下了整个河朔。 直到中武仙之计、英年而亡。 史天倪死后,史天泽继任统帅,灭金后,却向窝阔台提出自解其职,将帅位还给侄子史楫。 史楫,正是史天倪之子,史家长房长孙。 他继承了史天倪的功爵,授征行万户总管、真定兵马都总管,赐金虎符。 这也是史天泽的聪明之处,蒙哥因此信重他,授五路万户、中书右丞相,另赐金虎符。 不久前,他二兄史天安之子史枢巧取苦竹隘,蒙哥亦赐金虎符。 由此,史家一门三万户,无比显赫。 打起仗来,史楫必然甘愿受史天泽指挥,但,其人本身的爵位并不低于史天泽。 这样的人物到了,李庭玉不敢怠慢,连忙下山去迎。 目光眺望,只见一杆大旗上绣着“征行万户总管、真定兵马都总管史”字样,千余兵马自北而来,黑色皮甲风尘仆仆。 李庭玉眯着眼,待对方行军到近处,稍加打量,只见个个都是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精兵。 不愧是北地雄军 “末将利州都总领李忽兰吉,见过都总管。”李庭玉迎向史楫,抱拳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 史楫三十七八岁模样,脑袋上宽下窄,面容瘦削、冷峻,眼珠很大,有些鼓出来,透着一股肃杀气,颇有大将之风。 他不苟言笑,随手抛出金符便丢给李庭玉核验。 李庭玉连忙接过,低头看去,只见金符上刻着个虎头,虎头下是一排回鹘文“征行万户总管”,背后是个“史”字。 核验无误,他忙将金符递回,又交出自己的银符。 史楫不接,转头扫了一眼身后的一个年轻将领。 那年轻将领上前,核验了银符,递回,笑道:“李总领是汪总帅麾下?” “是。”李庭玉接回银符,问道:“不知尊下是?” “史樟,字敬先。” 史樟话到一半,见李庭玉没太大反应,遂又道:“家父讳名‘天泽’。” “竟是史郎君当面,失礼了。”李庭玉一惊,忙又行礼。 史樟笑笑,他话也不多,颇有世家子弟风采。 “真定与汉中相隔千里,今次若非大汗亲征,差点无缘与史家英杰相会。” 李庭玉寒暄着,安置史楫兵马入礼义山城休整,又设宴招待史家这两个堂兄弟。 忙了许久,三人才入堂坐下。 史楫坐了主位,李庭玉、史樟分左右而坐。 李庭玉先敬了酒,道:“前些日子才见了史大帅与史枢将军,听说是他们分兵攻重庆去了。” 史楫显然有些倨傲,并不开口说话。 史樟问道:“哦?家父与堂兄如今可好?” “似乎还在与重庆宋军对峙。”李庭玉应道,“便是有消息,也不会传到末将这里。但哨马远远望到嘉陵江对岸有兵马驻扎,想是史帅大营。” 史樟点点头,道:“我大半年未见父亲,让李总领见笑了。” 他说话带着些许河南口音,许是在开封待久的缘故。 李庭玉问道:“史帅既已领兵追随大汗征蜀,怎还再调兵马来?” 史樟道:“李总领有所不知,家父驻守开封,我堂兄枢驻守邓州,离蜀地近,到的便早些。” 他说着,转向史楫看了一眼。 史楫不情不愿地开口道:“某驻真定,路远,来得迟了。” 李庭玉道:“原来如此。” 史樟又笑道:“我与诸堂兄不同,平素只喜诗文戏词,不知兵事。这次是家父担心堂兄不擅与人交际,故命我候在开封,随堂兄一同前来。” 李庭玉笑道:“不知兵事?史郎君自谦了,分明是身手矫健。” “哦?” “冒犯了。”李庭玉看向史樟那俊秀不凡的面容,眯了眯眼,笑道:“郎君看着瘦,又披着甲,但猿臂蜂腰、肩宽背阔,末将还是能看出来的。” 史樟道:“家父管教严苛,逼我习武健体,家风如此。” 他这从容气质颇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短短相处,李庭玉亦仰慕其风采,又敬了杯酒,道:“郎君与都总管若不急,不如休整几日,到时与末将一同去见大汗,如何?” “李总领不是驻守于此?”史樟问道。 李庭玉道:“末将是汪总帅麾下,攻破此地,很快便要迁人口、物资回营复命。” 史樟道:“不设兵于礼义山城?” “为何要设兵?” 史樟想了想,问道:“便不怕宋军从这边攻来?” 李庭玉摇头笑着,抬手一指东边的华蓥山脉。 “史郎君不知川蜀地势啊,往东,似这般的高山还有五六重。宋军若要翻山越岭支援钓鱼城,辎重如何运送?” “若是数万宋军运送辎重呢?” “哨马自然能得到消息。” 史樟又问:“那,若是小股宋军穿插又如何?” 李庭玉笑了笑,道:“小股宋军,翻过华蓥山,与我大蒙古国骑兵战于平野不成?末将巴不得有宋军来送死。” 史樟舒了口气,道:“如此说来,宋军不可能出现在渠州了?” “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