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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词】如梦令

    summary:俏寡妇因病魂颠倒,风流郎趁虚戏娇娥

    迷蒙间,柳词听见瓷器碰撞的声音,是有人拿起水壶又放下。

    接着是衣料摩擦的声音,走动的脚步的声音,方寸间呼吸的声音,再然后是熟悉的那个人的声音,他说:“歌妤,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柳词的眼前是一片漆黑,他用所剩无几的力气将眉头皱起一个很微弱的弧度,却被那人发现了。

    一只手轻轻覆在他的额头。

    “别担心,”那人轻声说,“阿浅说你劳心费神内火虚耗,才发之于目。看不见是暂时的,休息几天就好了。”

    黑暗中柳词敏感地察觉到那只手上的薄茧和掌纹,带着一贯的炙热,甚至让柳词分不清guntang的究竟是他的额头,还是那人的手。

    “还是很烫,药还在灶上熬着。歌妤,你要是困就再睡一会呗,我守着你。”

    柳词轻轻点了点头,那只手掌便收了回去。而后是那人起身的声音,走远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的呼吸声。

    看不见让柳词在二十多年的处变不惊中第一次濒临失控,如墨般浓厚的黑暗里,那只手和手的主人成了唯一的光亮。草木有天性逐光,飞蛾有本能扑火,为黑暗所吞噬的瞎子下意识会靠近唯一的光。

    饶是柳词也不例外。

    他想抓住那只手,留下那只手,可他太虚弱了,发不出声音,也伸不出手。他被周流星位一剑刺中心脉,在鬼门关才转了个来回,又经历了大喜大悲,心力虚耗,以至于一病不起。

    柳词感到自己烧得迷糊,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哪里不对。此间此刻的柳词对周遭环境无知无觉,他不知今夕几何,不知身处何地,连咫尺之间的另一个人也看不清。混沌之中,脑内零星的片段断断续续地闪过。

    不安像条蛇缠得他越来越紧,让他在黑暗中看到了剑影和血光。

    周流星位的剑影,和清儒的血光。

    这或许是个梦,因为眼前的剑影如此凌乱不得章法,可又那么真实,因为清儒倒在血泊之中的每个细节都清晰可见。

    这一刻像周流星位再次刺中了他,柳词忘了呼吸,忘了心跳,断裂成碎片的前尘往事挤得他头痛欲裂。

    是遍体鳞伤的同门,是师祖悲戚的眼神,是战火纷飞的纯阳宫,是死去的清儒。

    柳词的太阳xue突突狂跳,那个名字几经挣扎,将他五脏六腑都硬生生剐过一遍,才终于从喉间泄出:“子——谦——”连绵的不安和恐惧也终于积累到了极点,伴着一口鲜血找到了出口。

    五六步开外,那人似乎愣住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冲到床头握住了柳词的手:“我在,歌妤。我在,我在这里,你不要怕。”

    柳词心跳如擂鼓,被握住的瞬间止不住瑟缩了一下。

    那人握着柳词的手捏了捏,拇指在他虎口处细细摩挲。柳词有双顶好看的手,手掌很薄,指骨修长,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甲沿乖乖贴在指尖。

    就是这样一双好看到略显秀气的手,在危难中扶大厦之将倾,在风雨中挽狂澜之既倒,造就了个邪魔不侵、神鬼无阻的柳剑神。

    如今柳词的手与它的主人一般,犹在病中,显得苍白而娇弱,如同雨后泣露的残花,不堪一折。

    那人怜惜地护着这朵花,这种安抚让柳词稍稍好过了些。

    “喝水吗?”那人轻声问,柳词戳了一下拢在自己手上的掌心权作回应。那人寸步未离,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盏茶水,微凉的瓷器贴在柳词干涩的唇上,他便这样就这那人的手一小口一小口地饮尽了一杯水。

    杯子随即撤了下去,那只手却还停留在他唇边,轻抚着他的唇抹去残留的水渍。这种触碰太亲昵了,柳词飞快地眨了眨眼,被切断视觉后,触觉与听觉被无限地放大,他听到月涌泉溪的流水声,晚风吹拂雪松的簌簌声,听到那人安稳的呼吸声,而最为叫嚣的是那人指尖的余温引动他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的响声。

    一浪一浪,情燥的热与虚寒的冷交杂,令他止不住发抖。

    那只手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抗拒,从唇畔缓缓移至耳侧,捋了捋那处的碎发,而后环住了他的后颈。

    柳词的指尖忍不住颤抖了两下,微微抬起又放下,却在那人凑近时没有推开。

    那人吻住了他。

    这是一个不带情欲的吻。那人灵巧的舌撬开他无力的牙关,刚刚那口心头血来的腥气也缠上那人的唇,像是两人共啖了同一块血rou,便共担了同一份罪孽。

    紧接着那人沿着床榻欺身向前,加深了这个吻。

    太近了,近得好似没有距离,病痛剥夺了他从那个人的气息的笼罩下逃离的权力,他被迫感知着身上人的一切。

    如果一个人声音像清儒,举止像清儒,连呼吸都像清儒,那他能不能就是清儒呢?

    柳词不敢回答。

    他想起从前,同辈之间谈论起清儒,总是笑骂他诸多毛病,首要一条便是嘴硬。为这“嘴硬”二字,清儒吃了不少苦头,又总记不住教训,像柄固执的剑一意孤行,最终剑折玉碎。他也骂清儒嘴硬,清儒总笑嘻嘻地说我就要嘴硬,你不就喜欢嘴硬的。

    世事轮转回圜,嘴硬的变成了他自己。

    柳词的嘴角由此向上勾了勾,纤长的眼睫扇动,却带了一滴泪滚落下来。柳词无知无觉,直到那滴泪滚到唇边,苦涩腥味落在舌尖,柳词才回过神来。

    一束亮光照进他的眼睛,他阖动双眼,模糊的光晕中,眼前的人长着一张清儒的脸。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