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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生活日志 第8节

    眼看着已经数到四位数还远没有结束的征兆,她简直忧心忡忡、坐立难安,内心只有一个念头——怎么还没点完,这也太多了吧?

    为何姝娘赚钱看起来比别人吃饭还简单!

    清点了半个小时,沈丽姝激情澎湃的声音几乎宣告着沈徐氏的绝望,“两千零五十二文!加上下午赚的,咱们今日刚好赚了两千五百文!”

    一天赚两千五百文,两天就是五贯钱,一个月便是一百多贯,姝娘比人家点石成金还夸张,现在尝到了甜头,以后还怎么关得住她?

    沈徐氏越想越绝望。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沈徐氏悲愤欲绝时,其他人却在喜气洋洋的分钱。

    第一天开张,又赚了这么多,沈丽姝也不是小气的人,临时决定给大家发奖金,还是那种壕无人性的见者有份。每人一百文,就连只是烧火的沈文殊、领了看弟弟任务的沈进殊都有份。

    当然沈丽姝也提前挑明了,“这是开门红的奖金,让大家都沾沾喜气,从明儿开始就发工钱了,我跟表哥表弟们是合伙做生意,不用领工钱,爹娘就每天五十文吧,大弟十文,二弟今天把小弟照顾得很好,以后娘忙的时候你就干这个,阿姊也每天给你五文买糖吃。”

    第12章

    闷声发大财。

    沈丽姝干脆利落的把奖金发到每个人手中,孩子们捧着属于自己的“巨款”一阵欢呼雀跃,就显得在场两位大人的反应有些微妙。

    沈徐氏尚且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神情颇为呆滞游离,沈家旺却是哭笑不得。

    按照当前的物价,一吊钱大约能买一头百斤左右的猪,那么一百文也能买十多斤rou,够他们全家吃一个月的了。

    这并不是什么小数目,至少在路上看到这么多钱,沈家旺绝对毫不犹豫捡起来往兜里揣。

    但他可以坦然的在外面捡钱,从还是孩子的姝娘手里领钱反而颇为局促,好像是什么烫手的山芋,接都不接就要推回给沈丽姝,“你们自己分一分就是了,我跟你娘是长辈,帮你们做事天经地义,哪有也要报酬的道理。”

    “那可不行,爹娘也是人,也会流汗会疲惫,你们辛苦我们做这么多事,怎么不能领报酬?老话说亲兄弟都明算账,父母就更不能吃亏了。”沈丽姝态度比他坚决多了,且有理有据,“再说这只是开始,以后仰仗爹娘的地方想必不少,如果爹娘次次都不肯要报酬,那还怎么好意思开口,不如多花点钱雇外人做事。”

    沈家旺虽不至于斤斤计较,但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他是懂得,他们夫妻明明年轻力壮、能帮孩子们许多,为什么还要多花钱雇外人?

    如此便只能接受姝娘的安排了,沈家旺看看还没回神的妻子,果断把刚得的外快塞过去,并一脸正直的叮嘱沈丽姝,“以后我那份直接给你娘,家里一直是你娘管钱银。”

    沈丽姝:“……”

    可以,但没必要。

    沈徐氏对此却接受良好,可能女人天生更会抓重点,比起拿到手的实惠,其他都不重要了。

    姝娘才十岁,就能赚这么多钱给爹娘花,等她再长大点可还得了?

    捧着沉甸甸的两串钱,沈徐氏感觉自己无法抗拒这种趋势。

    沈丽姝还没发现她娘因为区区两百文就真香的事实。

    她发完奖金当然也不会浪费这么好的氛围,又熟练的画了张大饼,给大家打足了鸡血。

    于是接下来的许多天,他们继续没日没夜的搬砖,忙得人仰马翻、脚不沾地,大人小孩统统累瘦了一圈,但始终斗志昂扬、干劲十足,流汗不流泪。

    又是一个满载而归的深夜,沈丽姝和小伙伴们拖着沉重而疲惫的步伐回到家,大弟二弟争先恐后的打热水给他们泡脚解乏。

    沈丽姝独占她娘新买的泡脚桶,表兄弟们就只能共用洗衣服的木盆泡脚了,不过谁也不会嫌弃这个。

    徐虎率先脱了鞋袜下水,发出长长的、被热水烫到的嘶鸣声后,便是浑身放松的喟叹,“用热水泡一泡,跑了一天的脚瞬间就不酸胀了呢,表妹不但会赚钱,还能想到这么适合咱们放松的法子,真真是聪明能干得紧。”

    沈丽姝心想她还是不够强,要是搬完砖带着他们去泡个温泉做个汗蒸,再让小jiejie们做个马杀鸡,岂不是美上天?

    可惜现在别说温泉spa一条龙了,她家这点地方,想痛快的泡个澡都是奢望。

    说来说去都是穷闹得,还是要早点赚钱住大房子。

    沈丽姝这么想着,便指挥老爹去把他们的钱匣子拿过来,并不望叮嘱道,“爹小心些,很重的。”

    他们每天收工回来,沈丽姝都会当着大家的面盘账。

    首先把付给爹娘和弟弟们的工钱结清,剩下的就是她跟合伙人平分(她一人占五分的那种平分方式)。

    沈丽姝跟小伙伴们也不是第一次合伙了,充分信任彼此,他们都不急着现在分钱,就说好等徐虎他们要回家的时候再分账,毕竟早早的分完钱,他们也带不回去。

    合伙人很放心让沈丽姝管账,她也不扭捏,特意准备了一口箱子当他们的小金库。

    为了方便,也是这里的习惯,人们会把十个铜板串成小串,一百是大串,十个大串就是一吊钱。

    沈丽姝每天盘账就会招呼大家一起把当天所得的铜钱串好,整整齐齐摆在箱子里,盘点起来就特别方便。

    也是因为清点仔细,这些天大概进账多少,不仅她清楚,大家也都有数。

    沈家旺听到女儿的叮嘱,脸上就不由自主笑开了花,“匣子里快有二十贯了?当真是分量不轻,家里除了我和虎子,恐怕没人再搬得动你们的钱匣子。”

    “加上今天的应该是二十一贯出头,这两天赚的少了些。”

    为什么业绩突然下滑,大家都被她提前打过预防针,接受良好,最小的徐鹭心满意足说,“表姊不是说今日也赚到了两贯钱?已经很好了。”

    他亲哥徐虎也附和,“我都没想到,咱们都风风火火卖了这么久的糖炒栗子,直到近两日才有人跟着卖,姝娘先前把他们说得那么精明,还以为他们早五六天就会来抢生意呢。”

    “我也没想到。”沈丽姝摊了摊手,“我试着分析了下,这两天才出现对手,应该不是他们反应慢,而是早心动了却没有办法,毕竟板栗也就最近才成熟,在京城的掌柜们要去乡下收板栗,也要耗费时间不是?刚好离京城最近、且路最好走的通许镇,是咱们的地盘,山上第一茬板栗几乎都被咱们承包了,掌柜们只能舍近求远、去别的地方收板栗。”

    徐力若有所思的说,“山上还是有很多板栗的,但别人不好说,老沈家的兄弟们已经答应帮我们打板栗,肯定是谁去收也不给的。”

    五天前,他们带进城的栗子就卖完了,姑父提前托了熟人带信回老家,他爹和沈四叔亲自抽空进城,用沈家的驴车驮来比第一茬还多了将近一倍的板栗。

    那么多板栗,全都是沈大力他们带着兄弟们漫山遍野采回家的。

    他们至今一个铜板的报酬都没收到,还能这么尽心尽力,徐力和兄弟们如今对他们充满了信任,认为这群兄弟能处,有事他们真上。

    沈丽姝赞同的点头,“对,所以其他掌柜们只能去更远的地方收,这一耽搁,就让我们多赚了五六天的生意。”

    虽然说他们运气也好,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但她当初要趁其他商家还没反应过来,做第一个在城里卖板栗的人、捞一波快钱的这个决定,也是相当正确的。

    赚钱果然没有捷径,运气实力和独到的眼光缺一不可。

    再牛逼一点,沈丽姝都要崇拜自己了。

    听着他们有模有样的分析,沈家旺不由自主加入进来,“家里剩下的栗子不多了,最多再支撑三两日,是不是该再托人带信回老家了?”

    众人闻言齐刷刷看向沈丽姝,等待着她的灵魂决策。

    沈丽姝也从飘飘然的状态中抽离,沉吟片刻说,“我觉得不急。自从昨儿有人跟咱们学卖糖炒栗子,短短两日,只那一片瓦子里就多了四五家抢生意,再过几天,恐怕想要做这桩生意的都进来了,咱们一家独大的好日子是彻底回不去了,既如此,倒不如趁机放个假休息两日。”

    “放假?”谁都想不到,这两个字会从他们家事业心最强、堪称汴京第一加班狂魔的姝娘嘴里说出来,一时间满座皆惊,不约而同的问出声。

    沈丽姝:……

    她只是说放假,又不是干完这票就金盆洗手了,有必要都这么震惊吗?

    假装没看到他们浮夸的反应,沈丽姝认真点头,“对,放假。算上把家中剩下这些板栗卖完所需的功夫,咱们总共得忙上十多天,每天起早贪黑、披星戴月,比那行商赶路的都辛苦些。爹更是白天还要去衙门当差,晚上回来帮咱们,晚上睡不到三个时辰,铁打的身子都会熬坏。咱们几个虽还小,却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这要是累得狠了,导致长不了个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总之赚钱重要,享受生活更重要,老话说得好,人最怕有命赚钱没命花,沈丽姝可不想他们累死累活赚点钱,最后还不够看病吃药的——考虑到古人最忌讳说死啊病啊之类的,最后这句话沈丽姝就只在心里说说。

    最后,她又提到了近来的形势,“爷爷在世曾说过,做人不能太贪心,什么好东西都想往自己怀里搂,要知道树大招风,闷声发大财才是硬道理,咱们这些天生意如何,有心人想必都看在眼里,怕是要眼红嫉妒了。接下来那么多人做同一桩生意,同行又是冤家,磕磕碰碰、甚至吵吵嚷嚷都是少不了的,就怕他们都看咱家最碍眼,要沆瀣一气先把咱们挤兑出去,那我们不如主动避开风头,只管看他们掐得面红耳赤。毕竟都是来赚钱而不是掐架的,最多闹个两天,他们就会发现争成斗鸡眼,不如把心思放在买卖上,多少都能赚。”

    “那时风平浪静了,我们也能安心做生意,反正大头都被咱们赚走了,往后少赚一点没关系,低调不招眼才能走得远。”

    第13章 (修bug并补了几百字,小伙伴们可以再看一遍)

    不数钱还怎么安心睡觉?

    说到底,还是老爹的身份没法唬人。

    汴京这地方,用对不太恰当的对联形容就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在京城混得开的,尤其是本地人,谁家没有个当官或在衙门当差的远房亲戚朋友?

    老爹只是个押司,说是公务员却连个正经职称品级都没有,能罩他们的地方也就是帮忙挡一挡城管的检查和地痞流氓的sao扰那些,真有人铁了心要找茬,那他们基本惹不起惹不起。

    大城市混口饭吃都不容易,能苟就苟着吧,在社会上打拼最要紧就是能屈能伸。

    沈丽姝如是想。

    只是她这番话过于纯朴天真的小伙伴而言太过复杂,大家都在努力消化。只沈家旺感同身受过,非常理解这个道理,眼神颇为复杂的看着她,“姝娘还记得爷爷说的话?”

    沈丽姝也不知道她爹是被勾起了对老父亲的思念,还是觉得她这话太吊、根本不像十岁女娃能说出来的,不过她都不慌。

    相处这么久,沈丽姝除了这辈子的老爹有份好工作外,最庆幸就是她爹比很多人都更为开明包容的思想——后者甚至比前者更为难得。

    因为就算是在现代社会,那些懂得尊重孩子的意愿、不以pua儿女为荣的家长,都能称之为神仙父母,在拥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让子亡,子不得不亡”观念的古代,老爹这样愿意尽可能给她自由、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的家长,已经不是凤毛麟角,而是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才能有幸遇上的程度了。

    是的,沈丽姝已经知道了那天晚上他们关于她的对话。

    沈家旺和沈徐氏很放心好大儿,认为他自打学认字后懂事很多,已经不会像他弟弟那样家里有点什么事就大嘴巴往外说,因此讨论正事的时候完全没回避沈文殊。

    殊不知在好大儿心里,自己跟阿姊更是一国的,爹娘讨论阿姊那么严肃的事,他当然不会去外面说,但是怎么能瞒着阿姊呢?

    哪怕沈徐氏事后叮嘱长子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也阻止不了他迫不及待想泄密的心情。

    于是第二天上午,沈文殊就找了个只有他们姐弟俩的时间,把这段对话活灵活现学给阿姊听。

    连中途他们出了名温柔好脾气的娘怒发冲冠吓他一跳的细节都没有错过。

    而消化完这段信息量后,沈文殊担心的阿姊可能会为娘起初的态度感到失望甚至难过的反应,统统没出现,当事人整个人都喜上眉梢了,比中了五百万大奖还欢喜。

    沈丽姝很清楚,沈徐氏也是正常人的思维。

    哪怕她才十岁,老母亲就开始早早为她的婚事考虑,野心勃勃要给她找能够实现阶级跨越的对象,甚至她的未来丈夫不需要她认同,只要他们当父母的看好就行……

    这些放到现代让人分分钟窒息的cao作,都不影响沈徐氏是个好母亲的事实。

    沈丽姝没有要摆烂的意思,但她必须入乡随俗,在当今社会沈徐氏已经做的很好了,她从来没把漂亮女儿当摇钱树的想法,纵使有些功利心也是在为女儿打算,平时对儿女的待遇上也能不偏不倚,没有因为她是女孩就使劲作贱。

    如果要给这辈子的父母打分,满分一百,沈丽姝会毫不犹豫给沈徐氏打八十分。

    但沈家旺的话,给一千分都不嫌多。

    沈丽姝简直为老爹的开明宽容感动落泪,万万没想到这么个传统男人,平时在妻儿面前还有些大男子主义,竟然没多少包办婚姻的坚持,愿意让她选择自己更想要的生活方式。

    也是在那个时候,沈丽姝才恍然发现,自己穿越后能混得这么如鱼得水,其中发挥最大作用的,却并非她自以为的聪明才智,而是她爹几乎无条件的支持和纵容。

    试想一下,若她爹是那种一板一眼、死守礼教规矩的封建大家长,她能做成什么事?

    恐怕至今一事无成。

    任她自诩聪明绝顶、有一种方式带领全家发家致富,也使不出半分本事,只能被关在家里当个把绣花当饭吃的“小家碧玉”。

    那可就生无可恋了,穿越还有什么意思?

    沈丽姝终于发现,老爹平时不声不响,背后为她做的事情,应该比她了解的还要多得多,让她前所未有的感恩起来,最近忙着搬砖数钱,都不忘日行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自家的神仙老爹。

    这会儿,面对神仙老爹审视般的打量,她也没有丝毫心虚忐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爷爷的原话我记不清了,大概是这个意思,我记得他说过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