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姝 第1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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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琂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珠子,他死死盯着沈樟珩离去的背影,本还想着若是舅舅活着能整合沈家手中掌控的兵权,就算不能逼入汴京,至少能救他一命。 可他怎么也料不到,沈樟珩竟然就这样子认罪,连辩驳一句都不愿,那他当初唆使他谋反是为了什么? 那他算什么? 萧琂只觉有冷汗从背脊滑落,一股寒气顺着地上的青砖,疯一样地往他骨缝皮rou深处钻去,身体不受控制抖入筛子。 “父皇,为什么?” 后知后觉的萧琂猛然抬头,盯着高座上的帝王:“到底是为什么?” “父皇为什么要忽然宠爱儿臣,给儿臣希望,给儿臣禁军,却又要忽然放弃儿臣。” “难道父皇做的这一切,就是等着儿臣谋反,成为裴砚登天立威的垫脚石是吗?” “可这些年,儿臣做错什么?” 大皇子萧琂撑在地上的大掌缓缓捏紧成拳,他眼中是nongnong的不甘。 这一刻,他宁愿他这个万人之上的父皇,是像厌恶不喜二皇子那般不喜他,至少这样不用给他所有的希望,把他高高捧起,又把他踹下深渊。 可他所有的疑问和不甘,注定等不来一个答案。 萧御章厌恶瞥了一眼地上跪着大皇子:“王九德。” “拖下去,关入天牢。” 伴着大皇子琂凄厉的呼喊声,他被宫中禁军拖了下去。 宣政殿,朝臣低垂着脑袋,没有人敢抬眸去探究萧御章眼中的情绪。 帝王心思之深,手段之狠,连自己亲生的儿子从能往深算计,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经过此事,五姓中沈氏一族也算是完了,就算不株连九族,但也活难逃牵连,同样那些暗中一直支持大皇子的家族,也在这一次的逼宫中,全被连根拔起,不留余地。 “退朝。”一夜未睡的萧御章,在处理完朝堂琐碎后,他狠狠一咬舌尖,掩去疲惫站了起来。 他心里记挂着的,永远只有裴砚,他费尽心思手段培养出来的继承人。 东宫,寝殿。 空气里浓重药味透着令人心慌的苦涩。 楼倚山洗干净手,给昏迷不醒的裴砚重新包扎伤口后,又让人熬了nongnong的凝血药,用木棍撬开他的嘴巴,灌了大半碗下去。 鼻息极弱,身上体温也凉得厉害,看着就像快死一样的人,也不知道他是靠什么毅力,支撑着他最后一口气。 “陛下。”宫人婢女皆下跪行礼。 楼倚山站起身,也要跟着跪下行礼。 燕帝声音冷冷道:“你忙你的,无需管朕。” “太子情况如何?” 楼倚山指着宫婢端出去的一盆血水,疲惫叹了口气:“臣已经熬了药给太子殿下灌下,被匕首刺穿的心脉附近,也施了针。” “这几日若能止住血,还能有醒来的机会。” “若是不能。” 楼倚山一掀衣摆,朝萧御章跪了下去:“臣希望陛下有一个心理准备。” “臣只能尽力而为。” 萧御章目光凝滞了一瞬,沉默许久没有说话,他负在身后的掌心抖得厉害。 许久,他咬着牙关恨铁不成钢,忍着心口急剧的绞痛骂道:“孽障。” “为了一个女人,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爱之深,责之切。 楼倚山垂眼,沉默无言。 寂静无声的东宫寝殿,萧御章眸色闪了闪:“朕记得你是司天监监正。” “跟随吾儿多久了?” 楼倚山不敢隐瞒:“回陛下。” “太子殿下跟随裴家太爷裴怀瑾在汴京读书时,臣是太子殿下儿时的玩伴。” “是吗?原来你也是裴怀瑾的学生,难怪。”萧御章笑了笑,没再说话。 他出了东宫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可没走几步身体忽然晃了晃,差点站不稳。 “陛下,奴才扶着您,您当心些。” 萧御章摇头,仿若是自言自语:“听说他昏迷前,派了整个暗卫营,护她出燕北。” “这是何必。” “难不成他还怕朕暗中派人,杀了他心爱的女人?” 帝王看着空荡荡的宫道,和退避三舍的宫人,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失落。 第98章 三月春末,草木繁盛。 透着寒凉的细雨,却没完没了下着,裹挟酝酿了整个春天的湿润,汴京许久不见半丝暖阳,就像东宫伺候的下人,战战兢兢不敢有片刻松懈。 “楼大人,殿下好像醒了。” 山苍声音微微发颤,他像一阵风,顾不得殿外雾一样的雨水,冲进了楼倚山暂住休息的偏殿。 寝殿布置,依旧是林惊枝离开前的模样。 窗台上摆着的牡丹,暖阁青玉桌案她随手放着的书卷,就连掉落在贵妃榻上的耳珰,都没人敢轻易妄动。 春雨淅淅沥沥,殿中四下角落生了银丝炭盆,地龙也烧得暖和。 悄寂无声的寝殿内,只有云暮守在一旁。 裴砚闭着眼睛躺在榻上,身上盖着衾被,被下塞了暖脚的汤婆子,他就算昏迷,唇角依旧下意识抿着凌厉弧度,嘴唇苍白不见半点红润,下颌胡茬泛青薄薄的一层。 下一瞬,只见他微突的喉结动了动,嘶哑的声音从薄唇内溢出,低不可闻。 “枝枝。”裴砚浓黑眼睫轻颤。 云暮紧张上前,跪在裴砚身前:“主子,属下是云暮。” 这昏迷的一个多月里,裴砚时常会梦中呓语,就当所有人以为他会醒来的时候,他又再次陷于昏睡。 这一次,只见裴砚张了张唇,眼睛努力睁开一条缝隙,有些涣散的眼神在看到纱帐外亮光的瞬间,又本能闭上。 “殿下。” “山苍去请楼大人过来了。”云暮身体往前靠了靠,用尽量轻的声音朝裴砚说。 “嗯。” “孤昏迷了多久?”裴砚闭着眼睛,声音干涩嘶哑。 “回殿下。” “您足足昏迷了,一个月零三天。”云暮屏住呼吸,垂在身侧的手掌因为激动微微颤抖。 “寻个厚实的巾帕来。”楼倚山大步走入寝殿,他没有停顿,一边走一边朝殿外值守的内侍吩咐。 厚实的巾帕被楼倚山折成一个长条,盖在裴砚的眼睛上,他又从药箱里掏出银针,落在他心口周围的几个xue位上。 “你昏迷太久,这会子突然见光,恐怕会坏了眼睛。” “所以先用帕子遮一遮,要慢慢适应。” 楼倚山给裴砚诊完脉,确定他身体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这才松了一大口气:“你再不醒来,这东宫上下伺候的,估计都得给你陪葬。” “太医院那些老头,这一个月来,都不知秃了多少头发。” 楼倚山笑了笑:“殿下先躺着,我让人去御书房汇报禀报陛下。” 裴砚躺得太久,他身体还不能大动,只是勉强朝楼倚山站着的方向偏了偏头,哑声问:“她怎么样了?” 他口中这个“她”究竟指谁,殿中贴身伺候的几人,心知肚明。 楼倚山看了眼山苍。 山苍大步走至榻前:“殿下。” “太子妃娘娘已到了登州郡,登州郡的郡守,是裴家太爷裴怀瑾在世时提拔的旧人,属下已做主派人给登州哪里的人递了消息。” “登州?” “怎么突然停在登州?”裴砚皱眉,他声音不大,却透出一股威严。 山苍被他一问,背脊顷刻湿了一大片,努力平静声音回道:“太子妃娘娘半路身体不适,沈云志在路过驿站时,寻了游医给她诊脉,已经确诊有孕。” “所以才暂时停留在登州郡,等身体稳定后,再由登州的运河乘沈家商船离开。” 裴砚衾被下的手一抖,指尖紧紧握着,挡光的巾帕遮去了他眼中的狼狈。 他苦笑一声:“她腹中孩子,她可愿……” 剩下的话,裴砚问不出口。 眼中阵阵黑影闪过,他受伤太重,也就勉强撑着一缕心神保持清醒,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昏睡。 山苍小心翼翼看了裴砚一眼,才压着声音道:“根据青梅传回的消息,娘娘知道有孕时怔了许久。” “后来娘娘遣了她和晴山出去,一个人在屋中哭了足足一个时辰。” “第二日沈云志就按照娘娘的要求,暂时在登州郡落脚,说是等腹中胎儿稳定一些后,再动身前往月氏。” 裴砚心口受伤的地方忽然痛得厉害,一张清隽的脸苍白无血色,瘦削的下颌骨紧紧绷着,他似乎想要坐起,奈何微微一动,整个胸腔绞着如同痉挛一般。 一向冷静自持的男人,巾帕下的眼睛渐渐红了一圈,透着几分歇斯底里的疯狂。 楼倚山面色大变,双手下压把他死死摁在床榻上,声音严厉:“裴砚。” “你个疯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