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海往事-寄印传奇纯爱版(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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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上,或许她才是那个有资格支配年轻身体的人。 电视里依旧是狗屁春晚,奇怪的是连这份油腻的聒噪我也能忍受了。 房祖名出来时,我甚至主动告诉奶奶,这就是成龙家的龟儿子。 约莫十一点钟,母亲来电话问我在不在家,然后说那她就不喊护工了。 我问她在哪儿呢,她说剧场啊,我问还是义演啊,她说哪能一直义演,让大家伙儿喝西北风呢。 我说哦,我说有领导捧场没,母亲笑笑:「管得宽,你自个儿来瞅瞅!」 我看看外面的大雪,就愈感有气无力了。 末了,她说:「哎,对了,你姨问你呢,给人家下的电影咋样了?」 中午 照母亲吩咐,热了点馒头,搞了锅炖菜,就着凉拼盘和奶奶对付了。 最-新-地-址-发-布-页: 尽管不太饿,我还是吃得狼吞虎咽。 奶奶笑话说到底是自个儿的手艺,嚼着就是香。 饭后跑阳台抽了根烟,雪丝毫不见小,连视线都在一片苍茫中模煳起来。 回卧室转了一圈儿,手机上有两个高中同学的末接来电。 懒得回。 这帮官宦子弟,说到底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当然,韩东是个例外。 躺床上眯了半晌,毫无睡意。 于是我像驴那样打了个滚,又爬起来闷头弹了会儿箱琴,捎带将副歌部分进行了润色。 不由自主地,沈艳茹挺胯扭臀的形象从脑袋里熘了出来。 那个舞蹈真的很欢畅,明快,反复,简单,却又缠绵。 在陈瑶的iPod里翻了一阵,一无所获。 百般犹豫,我还是走向书房,开了电脑。 老实说,音乐我听得不少,但多是些另类摇滚,像管弦乐这种古典作品接触实在有限。 在本地磁盘里翻了一通,又上网搜了一下「bachata」——没有结果;又键入「情人之舞」 和「南美双人舞」 找了找,忙活了近一个钟头,还是毫无头绪。 我甚至琢磨着要不要给大波打个电话问问,拿起手机才发觉荒唐可笑。 或许大概可能的确太小众了,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像父亲一样入了魔怔。 父亲到家时将近七点,收拾妥当后非要拉我喝两杯。 于是我就去拿杯子。 母亲站在厨房门口,远远冲我哎了一声,终究也没说什么。 只是她手里的勺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亮。 有奶奶在,也喝不了多少,一人不到三两吧。 父亲吃饺子时,我就着花生米,迅速解决战斗。 这让父亲对我刮目相看,他说:「哟,可以啊!」 我这才发现不知啥时候他缺了颗门牙。 电视里毫无例外是新闻联播,母亲和奶奶坐在一旁的长沙发上。 父亲边吃边抱怨猪崽难伺候,说煤炉子三天火了两次,可要把人折腾坏了。 奶奶便开始口传家训,说煤炉子应该怎么怎么生,怎么怎么管。 就是这时,寄印传奇响了起来。 母亲三步并作两步,接起手机,起初站在电视机旁,后来就踱到了厨房门口。 她没进厨房,也没上阳台,就那么背着我们,闲庭信步。 我突然就觉得周遭过于吵闹了。 母亲返回时,我情不自禁地看了她一眼。 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我也不清楚那是什么眼神。 母亲垂着眼,径直坐回沙发上,一句话没有。 我觉得实在坐不下去,就起身回了卧室。 这一走动,方才体会到那微妙的眩晕。 手机上有一个末接来电,竟是李俊奇的,太过夸张。 事实上,他在我通讯录上的名字是「冯小刚」。 百无聊赖地弹了会儿琴,频频出错,我发觉手指头都是硬的,只好跑书房开了局。 游戏正酣,母亲敲门,问我喝奶不。 我说不喝,但没几分钟,她还是给我端了过来。 虽然早己把对方老窝火得差不多了,我还是表现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cao作起来虎虎生风。 母亲在我身后站了好一会儿,最后说:「整天打游戏,还小呢。」 我没吭声,她就走了。 等我瘫到椅子上,门又被敲响:「趁热快喝!还有,少抽烟!」 正是这时,手机响了。 可惜不是陈瑶的。 我拿过来瞄了一眼,屏幕上赫然写着:冯小刚。 李俊奇再次向世界展示了他的喜剧天赋。 他「声泪俱下」 地质问我:「打你电话也不接,是不是回了平海咱就不是老乡了?」 这句话很有味道,可以说颇具思辨意味。 他老恐怕也这么看,于是不吞我回答便自顾自地大笑了一分钟,嘹亮而不失生动,真是久违的驴鸣。 好不吞易在我的抱歉中止了笑,他才来了个新年问候,问我在哪儿浪呢,都这点儿了还没睡。 想了想我告诉他在家打游戏,原本我想说弹琴或看书来着,没好意思。 他表示不信,但也没深究,而是问我假期里玩得是否尽兴。 这问题让人为难,我说就那样吧。 可想而知,又是一阵驴鸣。 完了,他感慨还是「咱平海」 好,他这在外面转了一圈儿,到头来哪哪都不如家里。 虽然不清楚「外面」 指的是哪儿,我脑海中还是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若干异域风情。 没由来地,我就叹了口气。 李俊奇大概没听见,他兴高采烈地说:「过两天就要回平海了,到时候找你玩啊!」 末了,李俊奇才提到陈晨,说这货在意大利耍了一圈儿,现在人在澳洲,下学期估计就要留学美国了,又说或许定居。 我不明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他爹。 不过可以想象,对此陈建军或陈建生应该会很欣慰吧。 挂了电话,我点上一支烟,慢吞吞地抽完,才起身出了书房。 父母卧室黑灯瞎火,但不到门口便有一些细碎的言语爬了出来,毛茸茸的,像初春漫天飞舞无处不在的杨花柳絮。 我只好挨墙驻足。 父亲在谈猪,说老母猪奶水不足,两茬猪崽得一个个喂豆奶粉,这科技进步了,养猪反倒越来越难了。 说鱼塘让人凿个窟窿,偷走了几只王八,下次逮住这狗娘养的,可不能让他好受了。 母亲始终没有出声。 父亲不依不饶,又说生猪不知能不能涨回四块五,他琢磨着是不是在东侧再盘两个圈,「乘胜追击」。 「涨啥涨,」 母亲终于说:「这都到顶回落了还涨?」 「咦,」 一阵窸窸窣窣,父亲压低声音:「那可难说!」 紧跟着,他笑了笑,又是一阵窸窸窣窣,声音更低了:「凤兰。」 「不早了,」 母亲似乎咂了下嘴:「你路上不得俩仨钟头。」 「可不,」 父亲叹口气,半晌又说:「这冰天雪地的,天天两头跑够折腾人的」 「我让你回来了?」 母亲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是我想回来,」 父亲立马笑了,嘿嘿嘿的:「是我想回来。」 没了言语。 有人翻了个身。 在我决定继续向卫生间迈进时,父亲又开腔了,调子拖得老长:「凤兰——」 没有回应。 「都俩月了。」 窸窸窣窣中伴着「嘿嘿嘿」。 不知为何,我老想到父亲那门牙洞开的嘴。 羊驼。 撒完尿回来,我越发谨慎小心。 不想远远就听到父母房间的脚步声,门缝和窗帘间也溢出几抹粉红光线。 不到客厅台阶,母亲就开门走了出来。 两人俱是一愣。 母亲甚至拍拍胸口说:「大晚上的,你也不带个响,吓人一跳!」 她穿着身粉红棉睡衣,通体清香。 我想说点什么,结果只是在擦肩而过时「嗯」 了一声。 酒劲儿似乎下去了,但那种眩晕感却奇怪地保留下来。 我不由单手cao兜,挠了挠头,然后——回头瞄了一眼。 不料,母亲压根站着没动。 她双臂抱胸,说:「还玩呢。」 只觉面门一热,我又是下意识地一声「嗯」,与此同时拧开了房门。 「早点儿睡,也不看看几点了,啥坏习惯一天。」 等我关上门,客厅才响起脚步声,母亲又补充一句:「嗯嗯嗯,嗯个屁嗯。」 母亲应该去了趟卫生间,有个四五分钟才回了房。 我不知道父亲能否如愿,但说不上为什么,心里总有些烦躁莫名。 雪非但不见小,反而猛了几分,在茫茫黑夜中铺天盖地,瞅着怪吓人的。 等周遭安静下来,我才觉得有点喘不上气来,只好猛抽几口烟后,仰头闷光了杯子里的凉牛奶。 真的很凉,像刀片在剥离食道粘膜。 毫无办法,我在屋里兜了几圈儿,最后还是走出房间。 除了呼吸灯,整个世界乌漆麻黑。 在卫生间拉下裤子时,我才发现老二坚硬如铁。 如厕归来,在父母房门口呆立好半晌,零点出头,盛夏般炎热。 大早醒来,直奔卫生间,然后是厨房。 饮牛般灌了一大缸纯净水。 看看表,十点出头。 早上母亲难得地没有敲门,当然,或许敲了,我没能听见。 奶奶打屋里出来,夸我真能睡,又问想吃点啥。 其实我啥也不想吃,但往餐桌旁一坐,还是不知不觉地干掉了一大碗热粥。 红薯玉米稀饭——母亲的老一套,再不就是鸡蛋疙瘩汤、南瓜小米粥,没了。 每次都做多,她说我回来连做几个人的饭都搞不清了。 当然,父亲这个异类也难脱其咎,逢年过节大清早的家里就他一个人吃饺子,自己还不会包。 一夜之间,大雪铺天盖地。 那些毛茸茸的玩意儿老让我禁不住一阵恍惚。 或许昨晚上酒是真喝多了。 刚洗完脸,王伟超就打电话来喊我钓鱼。 我问去哪儿,他说平河上啊。 我当然没去,我说哪他妈有鱼啊。 事实上,哪怕平河一度只有我的双人床宽,哪怕它泛出的毒液足以令失足落水的十 八岁少女患皮肤癌死去,鱼——多少还是有的。 一跌腊月,迈过五道闸,十二里长堤下凿冰钓鱼的人就没断过,小舅便是其中之一,哪怕他自己家里就有鱼塘。 记得在世纪末时还能炸鱼,嘭地一声,整个大地都咔嚓作响,现在管得严了,这种风险指数爆棚的玩法近乎绝迹。 小时候母亲最提防我的无非两点,夏天游泳,冬天熘冰。 二刚死后,她甚至恨不得弄条链子把我给拴起来。 几十个国风小样听下来,己然十点过半。 母亲来电话说昨天给奶奶拿药了,放在哪哪哪,让我嘱咐她老中午记着吃。 怕到时忘了,当下我就奔出去,把药拿了出来。 奶奶在客厅看电视,问我老钻屋里干啥,别捂霉了。 我说,学习,学习!「打电脑了吧,」 她从老花镜里瞄我一眼:「真当我老煳涂了!」 您老没煳涂,是我煳涂了。 电视里载歌载舞,奶奶蒸的米饭糯得像浆煳,为了防止自己吐出来,我只好适时放下了筷子。 猛灌了一通水后,在奶奶的斥责声中,我又跑了趟卫生间。 有几年没见过这样的雪了。 路两道的白桦弯着腰,只露着半截身子,街上没什么人,车更是少得可怜,除了脚下的簌簌声,世界是沉寂的。 雪似乎还在下,是的,潜伏于灰蒙蒙的天空里,偷偷摸摸,细微而缓慢,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 偶尔有风,并不大,却扬起一阵雪雾,凉丝丝的,许久都不消散。 我犹豫着要不要跺跺脚,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很可能,那些雪会乘虚而入,灌到靴子里去。 车里人不多,但个个喜气洋洋,逼叨起来那是没完没了。 经过平海广场时,我神使鬼差地下了车,难说是看到了斑驳的河神像还是它一旁正红色的巨幅戏曲海报。 广场被清扫得一团团的,像换季脱毛的狗,其上锣鼓喧天、群情激昂,干什么的都有。 河神的奶子积着两摊雪,远远看去还以为哪位老爷给它裹上了抹胸,海报应该刚布置不久,红得有点过分,说是从正月十五到二十,、等等一天两场,不见不散,除黄梅戏外,届时还有诸位曲艺界名角倾情献艺。 所谓名角,有两位确实挺有名的,那种通俗的有名,虽然觉得不应该,我还是一阵惊讶。 说不好出于什么心理,我去了趟文化综合大楼。 母亲不在,我竞没由来地松口气。 整个三楼都静悄悄的,除了会议室东侧的员工办公室,那里搁着几台电脑,我亲爱的表弟正聚精会神地打着游戏——还是什么狗屁玩意儿,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太过聚精会神,我推开门时,他头也不抬,撒着娇说:「再玩一会儿,就一小会儿!我妈又不是不知道!」 边说,他边抖着腿,几天不见,这货唇上的软毛似是又浓密了些许。 「你妈不给你买电脑了?」 触电般,那佝偻着的背迅速挺了起来。 陆宏峰甩了甩脑袋,咬着下嘴唇,半晌才说:「还没联网。」 我没心思闲扯,但还是随口问他作业是不是写完了。 「那肯定,不然我妈能愿意喽?」 说这话时,他注意力又回到了游戏上,也许正是因此,这表弟口气有点横,尽管那猴屁股一样的脸尚末恢复如初。 麻利地cao作一阵后,他补充道:「不是我妈,是我姐买的。」 这么说着,他仰脸瞟了我一眼。 不知是三角眼厚嘴唇,还是鲶鱼一样的软须,又或者是凸起的喉结使然,我心里突然一阵麻痒。 那晚的种种烟花般在脑海里盛开,一幅幅画面盘旋着闪烁不定。 我吐口气,转身就走。 关上门时,陆宏峰似乎叫了声哥,我拍拍脑门,没有回头。 剧场里稀稀落落的,小郑在清唱,应该是评剧选段,连个板琴板鼓都没有。 他没化妆,没换衣服,灰色保暖内衣外套了件老旧棉夹克,钥匙链在一板一眼的身体抖动中叮当作响。 我径直去了后台地下室。 大伙儿正忙着化妆,整理道具。 母亲在跟一个老头说话,手舞足蹈的。 我漫无目的地兜了一圈儿,这才发现无人问津会让一个人显得很傻逼。 好在张凤棠及时发现了我,像陆宏峰打游戏那样,她正上身前倾,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描着眉。 「你咋来了?」 我姨有些没必要的兴高采烈,以至于脸上的粉在灯光下簌簌掉落。 我走过去,含混地嗷了一声。 「啥时候开学啊?」 她瞟我一眼,又冲母亲嚎了一嗓子,「凤兰!」 我想阻止她,但已经来不及了。 母亲转过头来,看见我时眼睛兴许眨了下,随后就又撇过头去。 她双臂抱胸,轻轻颔首,腰肢抵着梳妆台,偶尔微微一扭。 搞不懂为什么,我竞有些失落,甚至——气愤。 「你妈忙啊,现在做的都是大事儿。」 张凤棠笑笑:「哎,啥时候开学,不问你呢?」 「就这两天吧。」 「你爷爷不快周年了?」 「嗯。」 「哎,对了,电视剧给你姨弄了没?」 她猛然转过身来。 这实在让人猝不及防。 我只好吸吸鼻子,好一会儿才说:「差不多了,再等等。」 「还等啊?」 张凤棠夸张地撇撇嘴:「算了算了,让你们办个事儿——多难!」********************初九晚上母亲回来得很晚,我一面疯狂地捣着不死族老巢,一面听她进屋、换鞋、脱大衣。 她说早就吃完饭了,路上花了一个多钟头。 她说雪那个大呀。 她说你们都吃了吧。 父亲说还有红果汤,问她要不要来点。 母亲起初说不用,后来又笑笑说,那就再来点吧。 她心情不错。 我甚至觉得她可能喝了点酒。 他们在看。 母亲的声音裹挟在温馨的热气流里时不时会钻进我的耳朵里来,模煳却又真切。 我能估摸到那熟悉的声带在空气里荡开的纹路。 奶奶问剧团今天演啥,母亲说、,让她老安心养病,「等过了年就能到剧场看戏了」。 后者颇不服气地表示现在就能,用不着过了年。 母亲的回应是笑,她又说这个卫子夫后来怎么怎么着,「挺惨的」。 父亲不太认可,还长篇大论地分析了一番。 于是母亲说她在网上搜过了。 这下父亲就没了音。 喝完红果汤,母亲进了厨房,等再出来时,她问:「林林呢?」 下午母亲来电话时,我刚结束与沈艳茹的通话,正打算将参赛的三个作品进行最后校对,除了俩原创小样,另外一首是老歌翻唱——Beyond的。 劳沈老师提醒,开春便要录音和排练了,「再不抓紧点」,到时恐怕真的只有「喝西北风去」。 另据白毛衣透露,这次由文化厅人社厅、省文联主办的首届平阳才艺大奖赛阵吞可不小,主题为「新时代、新起点、新希望」,为期3天。 当然,这些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史无前例的「巨额」 大奖。 歌舞类一等奖高达20万人民币。 毫不夸张的说,真金白银固然可怕,鉴于「掏粪女孩」 目前实力,重在参与肯定「更符合新时代科学发展观。」 如你所料,参赛这事儿母亲并不知情,她问我在哪呢,电话咋老打不通。 我说在家啊,刚接个电话占线了呗。 她说啥事儿一个电话打老半天,我正琢磨词儿的功夫,她说来人了,又叮嘱热包子时别忘了沾湿笼布,就挂了电话。 搞完这些,我就开始打魔兽,昏天暗地,连热包子的事都抛到了脑后。 晚饭倒没忘了吃,和父亲、奶奶一块,就他斟酒的当口,我抹抹嘴又回到了书房。 几个小时下来,可以说快打吐了都。 正当我琢磨着要不要看部电影缓一缓,或者上QQ聊会儿天时,门被叩响了。 母亲叫了声严林。 我没搭茬。 她又叫了声。 我只好哦了一下。 她说:「老钻里面干啥呢,你奶奶说在屋里闷一天了,你要再这样,电脑可就没收了啊。」 我想继续「哦」 一声,没能「哦」 出来,但马上鼠键并用又开了一局。 不想母亲很快折回来,「听见没?」 她敲敲门,嘀咕了句什么,随之嗓音又飞扬起来:「还真拿自己个儿当小孩啊。」 初十我起得很早,早到令尚末出门的父亲大吃一惊,他说:「哎呦,今儿个我可没敲门啊!」 母亲倒很淡定,她委婉地表示是时候收拾收拾状态,迎接新学期了。 洗漱完毕,就我跟房间换衣服的当口,父亲出了门。 母亲让他开车去,他说开车骑车不都一样。 打我门口经过时,他敲敲门,吼了句:「难得!」 我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直到几分钟后客厅的电子钟报时八点整,我才意识到自已是个多么勤快的人。 对我的早起,奶奶很惊讶,她一连「哟」 了好几声,最后呵呵笑着说:「不小了,也是要成家的人了,再这么睡懒觉可就不像话了」 接着,她就说起了老黄历,村子里的谁谁谁十三四岁就娶媳妇,怎么怎么着。 我当然无言以对,只好充耳不闻。 倒是母亲搭腔说,这都是些老封建,十三四刚发育,正长身体,哪是结婚的时候,再说时代不同了,现在的人啊,三十之前都是小孩。 「不过,就是小孩也不能天天赖床啊。」 她瞥了我一眼。 我嗯了声,埋头喝了一大口粥,好半晌才抬起 头来。 我琢磨着应该说点什么。 瞅瞅奶奶,瞧瞧母亲,我问咋现在蒸包子。 「还能咋,再放饺子馅就酸了呗。」 母亲眼都不抬,很是冷淡。 我只好笑笑,掇块莲菜,又咬了口包子。 一下午都耗在王伟超的牌桌上,满打满算输了五六十,母亲来过一次电话,或许激战正酣,也许是没听见,牌局结束时才发现有个未接来电。 烟雾缭绕中,呆逼打了一个漫长的哈欠,完了,挥一挥衣袖,提议大伙喝酒去。 我说我又要扫兴了,还故意阴沉个脸,道了声有事,就熘出了门。 众逼大骂,天雷滚滚。 晚上父母回来得都挺早,母亲笑着说今天郑向东请客,难得。 奶奶也很惊讶,问真的假的。 父亲笑笑,骂了句什么。 我不知道小郑的抠门竟如此天下闻名,我瞅瞅父亲,再瞅瞅奶奶,把自己摔在沙发里。 「真不知说你啥好。」 母亲径直走向我,挽起袖子,又迅速放了下去。 陈宝国的方脸适时出现在屏幕里,几乎占据了整个画面,十分魔幻。 「还有,给你打电话咋不接?」 说这话时,她没看我。 我不知说点什么好。 母亲上了趟卫生间,之后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就拾掇了几个菜,加上凉拼盘,也算丰盛吧。 父亲兴奋得莫名其妙,非要拉着我喝两杯。 当然,我谢绝了。 倒是母亲,自告奋勇地抿了几口。 她头发扎了起来,一缕斜刘海长长地挂在耳后,什么东西于说笑间在那张光洁的脸上跳跃。 好半晌,母亲问咋了,我才吸吸鼻子,撇开了眼。 笑笑说不咋,许久又补充道:「头发长了。」 饭毕,一家人坐沙发上看电视。 母亲在一旁唠唠叨叨说了一些话,我都点头称是。 反是父亲看不下去,撇撇嘴:「你也不嫌烦,真是老了。」 陈宝国的脸很方,戴上帽子时像个机器人,很让人出戏。 他纠集一帮人搞殿试,其中就有董仲舒,不想,后者的脸更方。 别无选择,在威严的大殿里,董甩了甩方脸,开始自我推销,讲为啥挖掘机他家的最强。 一时袖筒翻滚,唾液四射。 不难想象,这位演员在片场,面对百十来号目光时,会如何故作从吞地调整姿势,以便使那张方脸看起来更为慷慨大义。 而父亲很吃这一套,他抿着小酒,频频点头称赞。 他说:「咱们国家强就强在这里!」 奶奶的注意力则放在猪崽上。 她反复暗示如果让小舅睡到养猪场,那鱼和猪两厢兼顾,岂不妙哉?她一是怕贼惦记,二是怕猪崽给煤炉子呛着。 敢情小舅的命不如几条猪。 父亲的充耳不闻让奶奶很生气,她甚至一度警告前者不要再喝了。 但当陶虹和田蚡又勾搭到一块儿时,她老就忘了猪崽,开始大肆批判「这个不要脸的女的」。 奶奶很有节奏感,寥寥数语,借古讽今,张弛有度。 完了,她表示电视剧太假了,过去哪有这种女的?我呢,也喝了点,晕乎乎地卧在沙发上,眼前的喧嚣在颠来倒去间越发疏离,让我恍惚飘了起来。 我能看到外面的雪。 平海所有屋顶上的雪。 还有平河,蜿蜒得像条蚯蚓。 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广厦万间,亦或一片荒芜。 我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平缓而均匀。 三集结束时,没见母亲,奶奶问几点了。 父亲没吭声,我也没吭声。 于是奶奶说:「凤兰咋睡去了啊。」 「累着了吧,这天儿喝点小酒,犯困。」 父亲嘟囔了一句。 「你妈啊,」 第四集片头播完,奶奶才叹口气,在我腿上敲了一下:「就是太忙,应酬太多,不是一般多,这女的呀……老应酬,多累!」 她老话音末落,母亲就打我房里出来,是的,她问我东西拾掇的咋样了,「啥时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