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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不是差庄子用,而是纵算给她了,她也无甚机会去。夏贵妃装着不知周皇后话里有讽刺之意,应道:“皇后娘娘藏拙,只得meimei出来丢人显眼。这庄子还不知花落谁家呢,横竖meimei得不到就是了,偏来惹meimei眼红。”杨太后顺势说道:“贵妃聪明,宫里就你这么个猴儿精。”话闭不等贵妃接口,马上又道:“下面该谁了?”德太妃看戏从不怕事大:“别让太后催嘛,听一曲不过瘾,谁还来再弹一曲?”佟贵太妃适时讲道:“听闻曾举人家娘子今日带了琴来,莫不是也将演奏琴曲?”说着,自个儿先笑起来:“咱们都未听过沐氏弹琴吧,今日可真是有福了。”她这声音太清脆,口里那个“琴”字,似是要飘到房梁上去,把左殿的人都引得侧目,好奇里面怎么了,偏又听不真切。杨太后置若罔闻,脸上的笑意却淡了下来。曾氏心里怄得不行,正欲接口,沐淳握了握她的手,笑盈盈站起来,“贵太妃说得对,听沐氏弹过,您跟诸位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丢人显眼,贵妃娘娘着实不该谦虚。”“哈哈哈哈……”不知道是谁家的婆娘,笑得都直不起腰来,余的也是,包括上方的贵人们。太后娘娘只得“夸”出海口:“只要你只错三个音便把曲子弹下来,庄子就归你了。”娘娘公然向着沐氏,反倒让众人不好怨她偏心,夏贵妃重重揪了下帕子。沐淳道:“这还不简单,娘娘您别听我弹了,直接赏我得了,沐氏再不济也不至于弹错,前前后后加起来我可是学了整一月。”“哎哟,母后!”周皇后故意捂脸大笑不止:“母后,淳娘这是生气了。”夏贵妃听得这声“淳娘”,又揪了揪帕子,还咬了咬牙,心下早是不爽至极,只管等着待会儿看沐氏丢脸。不过,她也知道甚是没意思,沐氏向来不按牌理出牌,脸皮少见的厚,就算丢了脸也没人轻视她。好比,谁会笑话一个从没摸过针线的莽野糙汉?本就是来凑趣惹笑的。凭什么!凭什么这草包脑袋空空生来就有良婿?凭什么她什么也不用学仅凭一张脸,就能惹得母后喜欢?凭什么她可以装傻充愣肆无忌惮无视伦常,一等公勋的奖赏,说拿回家就真好意思拿回家去?恬不知耻!“诸位,沐氏要弹啰?害怕的可以捂住耳朵,因为这首曲子极为激烈,听的时候千万别喝酒饮茶。还有,请太娘娘允我加一面小鼓。”众命妇心道,沐氏你是担心我们笑喷出来么?哈哈哈……杨太后给惹得险些笑坏,这还没开始呢,死丫头就作足了过场。别说要鼓,纵是要锣也给她,看她能玩什么花样来。曾氏悄悄拍拍胸口,只要太后娘娘是高兴的就成,想嘱咐儿媳两句,人已经走开了。沐淳英姿飒爽,步伐不疾不缓,走到琴案前端然入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出身将门呢,这派头。她手轻轻一搭,扣在琴上,朝在坐之人笑了笑。突然,两手重重一拂,磅礴之气凛然袭来。大家伙都让她这股子劲儿给唬住了,下意识噤声。她用的是一床音质极佳的好琴,进入状态之后,前奏一到,即有千军万马奔腾之势,刹时,无论左殿右殿,都安静了片刻。前奏一了,正曲开场,谁也识不得这首曲子,左右两殿的臣子勋贵和命妇贵女俱是疑惑探究状。右殿之人只知她这指法已至炉火纯青,绝非一月就能练出的本事,比夏贵妃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们讶异惊叹,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上去把她看个究竟,是不是沐氏找了人替换她?胆子也忒大了不是?夏贵妃两眼直直,定定盯着她指尖翻转勾回,绰注滚拂托劈……暗骂:这沐氏!周皇后和杨太后先是被她肃穆庄敬的神情抓住了目光,而后犹如置身在汹汹大浪中,又如置身在呐喊四起的战场之上……朝沐淳骇目以视。“砰!”沐淳反手帅气一拍,鼓点恰好接起琴上的转点,众人仿佛看见气势如虹的大康将士,正手握长刀预备与敌厮杀。“砰砰砰!”三下,接上琴声再一拍,音调激转而下,冷冷淙淙,犹如水流滑过;忽隐忽现,若往若来,犹如云霄之缥缈。闻者胸中激情非但没被淹退,反得来有怨而难明的绝地反击之势的感悟。威远将军不知不觉离坐而站,他看见了,看见了二十年前沙场大点兵的豪迈,看见了与漠北鞑子殊死一战之前的悲壮,看见了妇孺老小凄楚的目光,还看见了他这一生的荣辱与辉煌……沐淳闭上眼睛,指法加疾,流水滑进滔滔大江,云霄汇入雷电,鸿鸪之远志终得一展,琴声绕梁而震,意境直抵心尖,盘旋不止,层层迭起永无止境。她眼前是枪林弹雨硝烟弥漫,余者眼前是剑影刀光血rou横飞,高山巍巍铁蹄呛呛,江流滚滚箭矢嗖嗖。有一种气,叫浩然怨气,有一种痛,叫卫国之痛。在坐之人有七成都未亲临过战争,今日,沐氏让他们身临其境领略了一回。“砰!”又是帅气一拍,琴音再转,涓涓细流掠过心口,已是曲终。足有十几息时间,无一人清醒过来,什么叫琴心,这就是琴心,执琴之人率领听众神游,率领听众同时共情,此般琴艺有谁堪比?“好!”威远将军大吼一声。正德帝心情久久不能平息,沐氏弹出了他的宏图大志,也让他明白这江山得来是何等的不易。“陈都督,陈都督?”陈昂听得有人唤他,骇然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面对沐氏,他心思总是复杂的,心境总是难以平静的。下意识看向曾牧晟,发现对方的目光正冷冷地攥着自己……太后娘娘痛快道:“赏!庄子归你了。”又道:“这丫头,今儿个本是该高兴的……罢了,你怎地早不拿出这本事来。”夏贵妃和佟贵太妃都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再是开口不得。“太后,后面乐司坊的人求奴婢来问,沐氏弹的是曲子叫什么?”平公公因太后是好琴之人,他也喜欢得紧,都想知道。沐淳刚刚坐定,突然想起还没报名字,作难了,总不可能说此曲取至中的一段吧?笑道:“这是去年在琼花时,听一个老婆婆弹过,我记性好,给学了来,老婆婆的老伴二十年前死在了漠北,曲子是她平日思念相公又以相公为荣自己创作的。”马上又道:“沐氏今年回京的时候,她已经去世了。”“民间出高人啊!”不知谁叹了一句。沐淳重重点头,“琼花县百姓也不全然都是荒蛮之人,相公都把他们当我大康百姓一样对待,他在琼花县兢兢业业一年零一月,无一日懈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