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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顶得门扉向雪空敞开,室内的温暖开始对外妥协。 仰望着远山,太阳东升,群山烟霭缭绕。 飘落的雪花一片片盘旋在冷空,不久就落在壁面古旧的金箔上,凝结成金色的小露珠,最终晶莹坠地,一阵缓慢的脚步声踏雪而来,看门的老人来叫她了。 “荣子小姐——” 还未等老人说话,徐清荣就利索地拿起门旁的苕帚,举着清扫工具示意给他看自己并没有无事可做。 她真诚笑着说:“我正准备去打扫后院的积雪。” 老人颇有些无奈,拦下她:“您不必这样做。” 徐清荣抓住手中的苕帚,并没有看他,许久,她才从嘴里干瘪瘪的讲出一句蹩脚的日语:“我不是客人。” 她觉得自己更像一只罪恶的寄生虫,在这座无瑕纯洁的寺庙里,唯独她格格不入。 …… 一个月前她像逃难一样从中国仓促飞向日本,尽管她自我意识里并没有愧疚一词,但那件事还是让她无法直面现实,于是她很狼狈地逃跑,一个陌生的国度,日本,离中国不近不远。 宋仁楠告诉她,自己在日本的京都有一个朋友,他在京都郊外有一座家庙。 他决定放她一个长假,并且给了她一笔钱让徐清荣去休禅静心,无人打扰,她也有自由回国的选择。 当时宋仁楠的画室里还有一个学生,听到“静心”这个词直接露出了嘲讽的笑容,徐清荣敏锐地捕捉到他的视线,越过宋仁楠就逮起那个男生的衣领,对他大声质问。 “我有这么好笑?” 那个男生立马虚心解释自己刚刚的行为,徐清荣没能控制自己,使足劲一巴掌就呼在了他脸上。 她一贯随心所欲,身旁的人稍有不顺她心意的,徐清荣心头就开始冒火。 特别是最近,愤懑情绪难抑,这个人刚好踩中了她的雷点。 宋仁楠见情况不对,立马厉声喝住她即将又扇他一巴掌的冲动,看着徐清荣失控犯浑的模样欲言又止。 徐清荣咬牙切齿道:“你也配对我指指点点?” 那个男生红着脸低头不言,换来徐清荣得寸进尺地追问:“说话啊?你他妈的,有本事再笑我试试?” “喂!张——”她特意提高音量,继续不依不饶,脑子浑浑噩噩,她想指名道姓开骂,但实在记不起来眼前这位的名字。 她一脚踢倒旁边的画架,木头触地发出脆响,接着一排的架子都噼里啪啦倒在了地上,五颜六色的画作纷纷散落,心头乱作一团麻,血红色的丝线在脑子里胡窜,不知这样妄为了多久,她终于累得瘫倒在地。 那个男生被宋仁楠使了眼色识趣早跑了,房间里剩一片狼藉。 宋仁楠单手支在窗台边,静静看着她发泄一通,“徐清荣,闹够了就去日本呆一段时间吧。” 白色的透明窗帘什么也挡不住,阳光赤裸裸地透进室内,猛烈的光线想让一切显形,但落下了混乱阴暗的角落,她蜷缩在那里抱着身子,感觉很冷。 骄纵任性,肆意妄为,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姿态,此刻像玻璃一样碎了一地。 徐清荣尖叫一d声,用手捂住了双眼,宋仁楠却眼都不眨地注视着她。 徐清荣软了语气,小声地问:“老师,您现在也要着急赶我走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宋仁楠看着徐清荣又挂上了委屈的表情,“你应该清楚现下自己的情况,更何况这件事闹得太大了。” 徐清荣抱头往后仰,崩溃道:“可是我没做错什么啊。” …… 宋仁楠脸色难解,也没有把话说太满:“总之徐家会给你摆平的,你不要想太多。” “你不信我?”徐清荣问到关键,刺激得宋仁楠一愣,狼来了的故事在两人之间上演多次,这个问题也终于让一贯温和脾气的他变了脸色。 宋仁楠简直想给眼前的女孩脑袋开个瓢,看看一个人能够多么的厚颜无耻,说谎成性的徐清荣竟然在此刻能脸不红心不跳的问出这个荒唐问题,要怎么信你? 和陈家英如出一辙的恶劣本性难以自知,他甚至隐约觉得,相比于陈家英,作为亲生女儿的徐清荣有些青出于蓝胜于蓝的意思。 最后宋仁楠又心软忍住脾气,躲开了她的问题:“这一次听话点吧,就在日本呆一段时间,好吗?” “你不相信我。” 受不了刺目的光线,她慢慢抬起头,眯起眼看向宋仁楠,两个人都是一脸对彼此失望的神色。 固执坚持着的这个疑问,连一个飘渺虚无的答案都没有,心情糟糕得想呕吐,徐清荣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凌乱的裙摆。 目光失焦于面前那扇落地大窗,随风扬起的轻柔纱帘逐渐破碎成一片一片纯白的羽毛,脑海中的记忆将它们混淆成漫天的雪花,再一次睁开眼,是真的鹅毛飘雪。 宋仁楠失望的脸淡去,模糊成一个老人,他正疑惑看着徐清荣。 “荣子小姐。”一声叫醒了她,老人又接着重复说了一次:“言间少爷的母亲在昨夜病逝了。” 徐清荣回过神听清楚他的话,装作很诧异。 周围嫩黄的小鸟鸣啭不已,梅林枝头挂着红花,白雪将温泉池水的反射映照于各层庇檐的里侧,晃漾不定。 一向稳重温和的成海第一次在她面前情绪失控,今天是言间成海母亲的葬礼结束之后的第七天,冗长悲伤的日子像雪国的冬夜一样漫长。 徐清荣背靠着漱清院的栏杆,望着阳光普照的池面。 低矮灰白的建筑里面被映射得一片透明,不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诵经声,和成海压抑哽咽的哭声混合一起。 成海比她年长两岁,他的父亲也就是宋仁楠口中的朋友收留了她,这座极致奢华却又古朴典雅的家庙是他们家族的财产之一。 不仅如此,京都郊外这一片绵延数万平的土地都是属于他们家族的私有财产,十四万坪?的土地上,亭台楼阁鳞次栉比,错落有致。言间成海的父亲居住在山顶的庄园,这里是山腰,而关卡拦在山底,外人不得进。 和她年纪相仿的言间成海,出生于富贵显赫的家族,不出所料也是一位俊朗优雅的少年公子,健谈风趣,得体绅士。 更难得的是,他会中文,偶尔两人在一起聊天,但也只仅限于简单的交流。 成海因为母亲的病逝,不复往日的意气风发,在葬礼上忙碌招待,前几日里人来得络绎不绝,与他们这样的家世交往的大多也非富即贵。徐清荣的身份不上不下,也只是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别院里,除了宋仁楠飞来日本,在葬礼上露面,两人在外头见了一面,事后出于礼仪参加了葬礼仪式。 仅仅一天,宋仁楠来得急走得也很急。徐清荣问自己什么时候可以回国,宋仁楠面露难色说要再等,然后又说她看起来比在国内的状态好很多。 徐清荣攥紧手心藏在桌下,柔声问:“要多久呢?”她心头一阵失望,在这里大多数的日子里都是一个人消磨,也不能跟国内任何一个人联络,无法说出口的孤单真的太难捱。 “法院那边已经在走流程了,最少还要三个月。” 像是听到了死刑一般的判决,徐清荣懊恼地将头垂在桌上,闷声道:“老师,您知道吗?我在这边真的很听话……” 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其实当初被驱逐出国和现下无法回去的根本的原因,是她外公徐信的意思。 徐信不松口是因为徐清荣私下跟陈家英接触并且还闹出人命的缘故,她简直后悔得想给自己狠狠两耳光,早不该听信陈家英谗言捉弄她,迟早有一天,她会被他彻底毁了。 宋仁楠抿了一口茶,说道:“你确实看起来乖很多。” “但是还不够,对吗?” “毕竟你确确实实闯祸了。” “我根本就没有错!”少女被他激出了这句孩子气的话,随即又问,“我要重申几遍呢?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 “事到如今,你还是这么固执吗?” 徐清荣垂下眼帘,不作声了。 “徐家惯着你,陈家英惯着你,作为你的老师,我不得不承认,我也经常惯着你……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难听,但我不希望最后在你身上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泯灭了。” 徐清荣还是沉默。这是一种虚伪的麻木,危险得近乎寡廉鲜耻,宋仁楠久久地思忖着,无声叹了一口气。